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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追问她昨日的去向, 见她缄默又说起家中困境。
  “医生说安安病情很重,每两天就要做一次透析,一次600块, 这一个月下来光透析费就得9000多,而且他心脏也不大好,透析做久了容易出现心衰,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换肾。”
  “那就等器官库通知吧,医疗费我会尽量想办法的。”
  “你爸的意思是你不愿意捐肾, 我们就去黑市买, 但得多出20多万。上次老于说你答应嫁给他的话他可以出30万彩礼钱, 你爸让你考虑两天就去回复他。”
  晏菲的双腿好似灌满水银,再也迈不动了,扭头凝睇:“你们真想卖女儿, 让我嫁给一个50多岁的糟老头子?”
  她的目光也沉如铅块,然而母亲并未觉出压力, 理当如此地说:“你不想捐肾, 总得帮我们出点力吧,老于人不错,勤快还能挣钱, 你嫁给他也不亏。”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你们干脆直接把我卖给人贩子好了!”
  一道飓风刮过她的心田,顷刻满目疮痍,她推着车快步前行,如同躲轰炸的难民,母亲死死抓住她的手腕阻拦。
  “怎么,你还是不愿意吗?真的一点责任都不承担?”
  “这些年我供他读书已经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了,您不能要求我再为他出卖自己的婚姻和身体!”
  “他是你的亲弟弟啊,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
  “我不是您的亲女儿吗?您又为什么这么狠心?”
  她暴躁地甩开她,又被拽紧,骨肉亲情已成空谈,此刻她只是母亲救子的工具。
  “不行!你不能走!要么捐肾要么嫁给老于,必须选一样!”
  “我都不选,我要和你们断绝关系!”
  “你说什么?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白养活你了!”
  母亲暴跳如雷,学父亲的样凶狠抽打她,震裂她未愈合的伤口,不等她反抗,施暴者抢先坐倒,捶着地俯仰哀嚎,好像她的手被女儿的脸打痛了。
  晏菲想拉她起来,手臂被她死死箍住,又听到她那比刀枪更致命的哭求。
  “菲菲,妈求你救救安安吧,你就这么一个弟弟,怎么忍心看他去死啊!”
  母亲故意引人注目,绳索般的哭声绊住许多路人的腿脚,有人热心询问,她马上声情并茂哭诉:“我儿子双肾坏死,医生让换肾,她是我女儿,已经配型成功了,可死活都不肯为她弟弟捐肾。不捐就不捐吧,让她想办法帮我们凑点钱她也不肯,还说要跟我们断绝关系,我们真的白养这个女儿了!”
  表面弱势的一方最易获取陌生人同情,看客又往往缺乏分辨能力,只图快速占据道德制高点,靠批判宣扬自身的存在感。
  “不捐肾还说得过去,都是一家人医药费还是该想办法解决一部分吧,不然太没人情味了。”
  “还是护士呢,对自家人都这么冷漠,能指望她好好对病人?”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
  无数的“自私”仿佛狂蜂乱舞,刺得晏菲体无完肤且无处避逃,孝道、亲情这两个圣神美好的词汇像两座山样的牌坊,要把她压成肉泥。
  聚众喧哗太影响医院的形象,少时护士长赶来,将母子俩拉到办公室调解。
  晏母到了领导跟前越发凄惨可怜,拉住护士长的手状告女儿冷血。
  护士长是非分明,理智劝解:“小晏是我们这儿的先进分子,同事病人都夸她温柔善良,您可能误会她了,等下了班心平气和谈一谈,会有好结果的。”,说完又劝晏菲先送母亲回家。
  晏母屁股紧帖凳子,恨不得焊在上面。
  “我不走,我一走她又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晏菲已拿她当灾星,身心交瘁地望着她。
  “您要寸步不离监视我?”
  “我还要回去照顾你弟弟,哪有功夫监视你。要我走除非把你的工资卡和身份证都交出来。”
  母亲变本加厉的狠招打垮了晏菲的心志,她一贯坚强的神采碎做瓦砾。
  “你们非要这么逼我吗?”
  护士长也觉得晏母太无理了,劝说:“阿姨,您不用这样吧,没收了工资卡她的生活费怎么办?没有身份证她办事也不方便啊。”
  晏母坚信这是在维护她的正当权益:“我是为了防止她逃跑,这丫头鬼得很,一不注意她就溜了。”
  “她在这里上班,能溜到哪儿去?您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放心吗?”
  “是她自己先说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她弟弟还在等钱救命呢,她想撇下我们一个人躲清闲,门儿都没有!”
  母亲扣紧囚锁,藏起钥匙并在锁孔里灌满铜汁,晏菲像黑狱里的死囚,绝望渐渐漫过头顶,僵持片刻交出工资卡和身份证,换取临刑前的安宁。
  她的遭遇不久通过白晓梅的喉舌传到景怡耳中,二人约好下班前一道去看望受害者。
  晏菲已换好衣服准备下楼,景怡叫住她,上前温和问候,她不戴口罩了,斑斓的伤痕像一个个小夹子缀在脸上,也揪住了他的心。
  “小晏,你还好吧?晓梅都跟我说了,需要帮忙吗?”
  晏菲似有似无地笑了笑:“谢谢金大夫,这个忙您可能帮不了。”
  她不清楚景怡的真实能力,杯水车薪不如不要。
  景怡尽快将帮助落到实处,说他认识一家慈善机构,也许能帮她弟弟申请经济援助。
  晏菲将信将疑,用恍惚填充情绪里的真空。
  白晓梅发挥女孩子的细腻,挽住她的胳膊建议:“菲菲,我请你吃饭吧,今晚你到我家去住,刚好我爸妈去旅行了,我一个人怪怕的,你去陪我好吗?”
  景怡立刻打助攻:“对,正好对面那家牛排馆又到会员日了,晚上我们去那儿吃饭,我请客。”
  晏菲已无家可归,跟着愿意收留她的人做一时的依附。在餐厅里她对任何菜肴都不抱胃口,请求能喝一点酒。景怡为她点了两瓶啤酒,不到五分钟就干掉了,好像那是灭火的水,全浇下去也镇不住火势。
  白晓梅慌急劝说:“菲菲,你慢点喝,你脸上有伤,喝这么多啤酒留下疤可怎么办?”
  “留就留,我已经不在乎了。”
  “怎么能不在乎呢,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啊,我要是能有你70%的颜值,早都开心死了。”
  “你羡慕我?我才羡慕你呢。生在大城市,有爱你的爸爸妈妈,不会因为你是女儿歧视你,也不会逼你帮忙养儿子,多好,多自在。”
  晏菲从人生的战场上败退,放弃抵抗自暴自弃,白晓梅说她喝多了,可她捧着晕眩的头颅,仍能清晰感受到钻心的疼痛。
  “我还喝得太少,还没能让自己糊涂。我现在真的很痛苦,只想大醉一场,让自己忘记眼前这些事。”
  景怡明白这女孩已处在崩溃边缘,鼓励她痛痛快快说出烦恼。
  晏菲的视线如同风吹乱絮在他脸上飘拂:“金大夫,如果我说出心里话,你们会讨厌我,看不起我吗?”
  景怡诚恳摇头,白晓梅也凑近安慰:“我们是朋友,你有委屈尽管告诉我们。”
  晏菲挣扎一阵,气若游丝坦白:“我身上的伤都是我爸打的。”
  景怡早猜着了,及时递上纸巾接她的痛泪。
  白晓梅惊问晏父施暴的原因,听她如泣如诉说道:“他要我为我弟弟捐肾,我不肯。你们可能认为我很自私,但我真的不能这么做,我父母重男轻女,从小把我当丫鬟看待,我活着的主要任务就是帮他们养儿子。要是捐了肾,我还能干现在的工作吗?不做护士,我又能去做什么?他们根本没为我的将来考虑,只想榨干我的剩余价值,我实在太寒心了。”
  景怡先帮她卸下道德十字架:“就算你父母很爱你,捐不捐肾也完全取决于你个人的意愿,跟自私没关系。”
  白晓梅也来协助:“是啊,人肯定要先顾好自己才能去顾别人,不然等你出了事谁来救你呢?菲菲,你做得没错,是你家里人太过分了。”
  她对人性的残忍了解不足,被后续情况惊呆了。
  “过分的还不止这点,他们见我不肯捐肾,就想让我嫁给一个做废品生意的老头子。那老头儿比我大了三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只有小学文化,还有个比我大五岁的儿子。我爸妈听说对方愿意出三十万彩礼,就逼我答应,你们说他们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你爸妈真作孽啊,你是他们亲生的吗?”
  “是,正因为是亲生的,我才一直忍耐。我爸最常说的话就是没有他我就做不成人,我能活着长大都是他对我的恩典,所以我必须付出所有来报答他,如果做不到就是忘恩负义。”
  原生家庭是打在灵魂深处的烙印,景怡没经历过苦难,缺乏深刻的体会,但凭借博学和包容,仍能找到正确的话来消减对方的痛苦。
  “你父亲的观点是错误的,孩子不是自愿降生的,抚养子女是父母的基本义务,确切的说应该是父母欠孩子的,不能对孩子人生负责的人都不能算好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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