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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强给他一个阶级兄弟的拥抱,顺手将一只白信封塞进他的衣领,看厚度大概是1500上下。
  “兄弟也不富裕,这点心意你别嫌少。”
  贵和赶忙掏出来塞还给他。
  “不用,你刚买房把你爷爷奶奶的存款都花光了,有这钱留着孝敬他们。”
  “不行不行,从小我爷爷就教育我做人要知书识礼,这就是咱们中国人该守的礼,你当我是朋友就收下,大老爷们别磨磨唧唧的。”
  他俩友情深,用不着假惺惺,贵和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那好,我先收着,以后加倍还你。”
  赵国强十分不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指望家里的老人都长命百岁呢。”
  贵和忙笑着纠正:“你放心,等二十年以后我再还你。”
  “这还像句人话。叔叔的事你们家是怎么办的?”
  “请了殡葬公司,我以前还不知道呢,现在殡葬公司的业务可全面了,从装殓到安葬,一条龙服务,都不用家属操半点心。我们请那家是熟人开的,灵堂搭得可气派了,不比八宝山那伙人差。”
  “最后一次孝心了,是得隆重点。上次我小姨父过世,他们家给请了个丧葬演出团,总共十几号人,吹拉弹唱舞蹈杂耍样样是专业水准,跟搞大型文艺演出似的,可拉风了。你要不要也请去扎扎场子,我有那个团长的手机号,也不算太贵,两天下来三万块就能搞定,估计最多把你们家收的白包匀出个20%就够了。”
  这热心的提议刹那间让贵和燃起热情。
  “好啊,我爸节约了一辈子,这回我得让他走得风风光光的,把那号码给我。”
  “你不跟你哥哥嫂嫂们商量?”
  “不用,他们不想出钱,我一个人也负担得起,大不了未来三个月把裤腰带勒紧点就是了。”
  他联系好演出团才回家,秀明是个慷慨豪爽的主,对家人尤其大方,得知父亲生病时就筹划出一笔专项资金为他治病,结果一分钱没花着,为此心里很不落忍。贵和的这个举措正合他心意,连夸弟弟干得好。
  佳音觉得这么做纯粹是浪费钱,父母在时孝顺才是真的,死后的风光都是给外人看的,何必呢?可她也理解丈夫和三弟的心情,表面很支持他们。
  晚上八点,一场声光效齐全的草台文艺演出在赛家前院展开了,院子里只够做舞台,观众们都挤在屋里,四层楼和院墙上都坐满了看客,珍珠领着英勇灿灿满场发饮料瓜子,忙得不亦乐乎。
  十点,美帆回来了,白天她负气出走,决心这次非得让丈夫先低头,可撑到刚才终究败下阵来。无情的暴风永远不会对被它摧折的鲜花表示歉意,她那狠心的丈夫也绝不可能承认他对她的伤害。
  她怏怏走向赛家大门,刚到街口立体声音响传来的震动就让她的双腿阵阵颤麻。
  一定是大哥他们请了丧葬乐队来表演,乡下人就喜欢这套,把本该庄严凝重的丧礼搞得乌烟瘴气,好以此显示自己是财大气粗的孝子贤孙。
  我真傻啊,怎么选择跟这些低俗愚蠢的人做亲戚。
  她的额头长出了锥角,一会儿胀痛一会儿刺痛,双手用力按住才能勉强走路,到了近处,一段熟悉的旋律和女高音极富穿透力的激情歌声铺天盖地涌来,仿佛一辆奔驰的坦克,将她的魂魄撞飞到千里之外。
  院子里正在演唱的曲目是――《今天是个好日子》。


第30章 摩擦
  演出团的表演如火如荼进行着, 台上歌手引吭高歌,周围观众们兴高采烈, 不知情的谁能想到这家正在办丧事呢?
  美帆挤进院子, 发现秀明贵和等人正站在舞台边,泰然欣赏这首与丧礼风马牛不相及的歌曲, 没有一丝一毫愤慨不满,很明显,歌手是在取得他们允许后才开始演唱的。
  她怀疑婆家人悲伤得神志失常, 才会滑天下之大稽,现下人多眼杂不便开口提醒,忍了将尽一小时,11点演出结束,宾客们也相继散去, 劳累一天的赛家人聚在厨房吃夜宵, 除千金一家, 其余人都在,她找到问责的机会,出去关好院门, 走进厨房,谢绝了佳音为她舀好的汤团, 径直问秀明:“大哥, 今天那乐团是谁请来的?”
  秀明嘴里还包着食物,贵和抢话:“我请的,下午我一老同学介绍的, 说他们特别专业,我们瞧着还行,二嫂你觉得呢?”
  他不知道美帆的感想,还忻忻自得,美帆也不好张口就扫他的兴,讪笑道:“以业余演员的标准来看是不错。”
  得到业内人士肯定,贵和更庆幸这钱没白花,笑道:“明天他们还要来演一整天,刚才街坊们都过来观看了,听说这在咱们长乐镇还是头一家呢。”
  秀明也觉得物超所值,咽下汤团说:“以前别家也请过,但质量没这么好,我看比专业演出团差不到哪儿去。”
  “今天开演太晚了,那个团长说明天白天还能表演杂技和魔术,对了还有唱越剧的,二嫂您到时可以指点指点。”
  美帆看出贵和根本没意识到此事不妥,甚至还引以为豪,不禁严肃起来。
  “贵和啊,二嫂能说几句吗?”
  贵和发现她的脸似秋云下沉,莫名诧异道:“您说啊。”
  “你请演出团来表演,目的是想把爸的丧礼搞得隆重些,以此表达你对爸的孝心,这我能理解。可是老人去世本来是件非常悲伤的事,丧礼应该尽量肃穆庄重,才能显示出对死者的尊敬。这样大张旗鼓请乐团来演出,搞得像节日一样喜庆,导致现场看不到一点悲伤气息,还制造出大量噪音骚扰隔壁邻居,恐怕不太妥当吧?”
  美帆腹稿打得很详细,演员的台词功底又赋予她流畅的表达能力,说话时别人轻易插不上,贵和嘴巴张了几次,都被迫维持着无声的尴尬口型,眼睁睁接受责问。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听见那个女歌手正在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当时我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吓得不敢进门,爸的死让家里人多难过啊,这几天给我们留下了刻骨铭心的悲痛,终生都难以忘却,怎么能说成是好日子,唱那么欢快的歌来庆祝呢?”
  “二嫂,我先给你解释一下那首歌是怎么回事啊。”
  贵和靠比手势抢到发言权,脸像半熟的苹果青红不匀,笑容掺杂遑急。
  “本来我们也没想到演出团会选那首歌,唱歌前他们团长特地上台向全场所有人做了说明,说只有老年人去世,他们才会唱这首歌,为什么呢?因为老人去世,意味着一个家族开始了新的历史篇章,作为儿女后代不能在悲痛中消沉,要以老人生前的坚韧坚强为榜样,振作精神,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的挑战。而且要总结过去生活中的错误,以这场丧礼为分界线,纠正缺点,确立目标,踏实生活,努力奋斗。爸的去世也代表着我们这个家的新生,所以才要唱这首歌鼓励我们,让我们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我觉得人家讲得很有道理,爸已经走了,我们总伤心也于事无补,得想办法把日子过得更好,这样才是对爸最大的安慰。”
  他不忘寻求支援,转头搭住秀明胳膊:“你说是吧,大哥?”
  秀明容易被正能量煽动,既然允许歌手演唱那首歌,就已经接受了对方的引导。
  “对,我也觉得那团长说得没错,我们都该打起精神,这样爸才能放心。”
  美帆认为该说法纯属洗脑,继续追责。
  “要振奋精神也不能把丧事办成喜事啊,我还看到后院堆放了很多鞭炮,都是谁买回来的?”
  二十来盘千响爆竹仿佛大蟒蛇盘踞在后院,侵占了小鸡柯南的窝巢,它只能站在爆竹堆上打盹。
  贵和说:“也是我和大哥去买的,准备爸出殡那天放。”
  搬运这些爆竹他可没少花力气,内裤都被汗水浸透了,冷冰冰地贴在身上还没空更换,真切回味了二十多年前尿裤子的感觉。
  美帆的樱唇围成一个完美的O型,有颜值加持,翻白眼的样子也不讨人厌。
  “那么多鞭炮,足够炸平一座上甘岭了,你们考虑过这样会给周围制造多少噪音,给环境增添多大污染吗?”
  她认为婆家人没常识,秀明也觉得她的话很新鲜。
  “镇上都是这么办丧事的,前年青石街的周老爹去世,出殡时他们家放了整整三小时鞭炮,烟雾飘了一整天呢。”
  “所以说那都是乡下人的陋习,我真搞不懂为什么现在我们国家那么多优良传统都被废弃了,这些文化糟粕反倒根深蒂固,家里也不是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不懂科学文化的人,怎么还改不掉这些落后观念?”
  弟妹的话已经很刺耳了,秀明不能跟女流之辈见识,尴笑道:“我还在跟家里人商量,出殡时再请个锣鼓队,买些纸人纸车纸房子什么的。”
  乡邻们习惯在为老人举行丧礼时大操大办,谁家孩子舍不得花钱就会被人们说三道四,他还生怕自己想得不周道,遗落了什么程序。
  美帆分析这都是无知和虚荣造成的愚昧。
  “大哥,你们在炫富吗?在古代只有达官显贵才搞这么铺张的排场,那都是为了显示家族的财富地位,平民百姓是不会这么高调的。”
  贵和眼瞅大哥面子罩不住了,手上那一筷子菜在碗和嘴之间徘徊了好几次,到底放回碗里先打圆场。
  “二嫂,我们就想为爸多尽点心,跟炫富有什么关系?”
  “爸已经去世了,你们现在做的一切他都享受不到,只是经济上的重大浪费,爸生前那么节约,看到你们花不必要的钱,他会高兴吗?”
  兄弟俩都是讲理的人,因此美帆的道理攻势收效显著,看到丈夫和三弟露出狼狈状,气氛也像干掉的汤团粘成一坨,佳音再不能装哑巴了。
  “美帆,他们也是一片好心。”
  美帆没明白她的用意,进一步吐槽:“为了实现自我满足就任意胡闹,成年人不该这么幼稚。本来我就觉得这个丧礼办得够不像样了,把那么多人请到家里吃吃喝喝,跟开茶话会似的,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吵得快把屋顶掀翻了,哪有一点哀伤的样子。正常的做法是去殡仪馆租个小房间搭上灵堂,再请僧人念念经,让亲友们去献献花,哀悼一下就离开,这样既清净省事,又不会给家人和客人们造成额外的负担。”
  社会不断进步,观念行为也该更趋文明,为他人节省精力,为社会节约资源,她希望身边的人都能以更文明的方式生活。
  以己度人,别人也会以己度你,在座的已有人误解了她的意思,其中胜利公开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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