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情游》第5/31页


  “对了,布卡拉什船长,问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达当脱先生问。
  “请说。”
  “晚饭几点开始?”
  “5点。”
  “还有45分钟,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达当脱先生身着上等布料的斜纹布背心,上面配有硕大的金属扣。最上端的扣子上用一条粗大金链子系着一块非同一般的打簧表。他看了一下表,急促地转身走开。
  用准确的话描述这个人,就是穿戴非常“入时”。一顶软帽斜戴在耳朵上方,身披无袖苏格兰外套,肩挎双筒望远镜,旅游睡袋从肩膀垂到了腰部,肥大的短裤,带金属扣眼的皮革绑腿,脚上穿着双层狩猎长筒靴。
  他一边走一边用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
  “即使我没有赶上开船,我也赶上了晚餐。只要你的厨师长精心烹饪,你会看到我是如何精心品尝的……”
  突然他又转向另一个人。
  德斯兰戴先生刚才去告诉了德斯兰戴夫人,他们的同伴很晚才赶到,这时刚刚来到这里。
  “喂,亲爱的朋友,”克劳维斯・达当脱大声说,“德斯兰戴夫人怎么样?夫人阁下现在在哪儿?最漂亮的阿卡托克怎么样?”
  “请别担心,达当脱。”德斯兰戴先生回答道。“我们没有迟到,不过我们没有到齐,‘阿洁莱’号不应该开船!”
  “是指责吗,我的朋友?”
  “说实在的,你是该被指责!……你让我们多担心啊!……难道我们把你丢下,而自己在奥兰下船,去埃利萨尼夫人家吗?”
  “我也是非常生气,德斯兰戴。都是皮高林的那个畜牲害的。他把我留下品尝他的陈年科夫撒白葡萄酒。我只好喝了一种又一种……当我赶到老港时,‘阿洁莱’号正好驶出港口出入通道。现在我上船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别用鲑鱼般的眼睛盯着我……,一切都随着轮船摇摆而结束了!……你夫人怎么样?”
  “她在床上躺了一天,有点儿……”
  “不舒服?”
  “有点儿,”德斯兰戴先生叹了一口气,“她的眼皮抖得厉害,我也一样。”
  “我的好人,给你一个朋友的忠告!”克劳维斯・达当脱说道。“不要说话……尽量闭上嘴巴……豁出去试一试。”
  “倒是个主意,”德斯兰戴先生嘟囔着,“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这次航行要一直到奥兰。唉,要不是为了阿卡托克的前途,我和德斯兰戴夫人才不会受这份儿罪!”
  当然,一切都是为了德斯兰戴家族这唯一一位继承人的前途。作为这个家族的故交,克劳维斯・达当脱每天晚上都来他们在博比尼尔的家玩桥牌。他是看着这个孩子出生的,看着他一天天长大――至少从身体方面是这样――这样说,是因为这个孩子的智力总是落后于身体的发育。阿卡托克在中学学习成绩糟糕,属于懒惰、蠢笨的学生之列。这样或那样的天赋,在他身上毫无所见。无所事事是他的人生理想。某一天他会从父母那里得到差不多1万法郎的年息收入。这已经是某种既成事实,所以德斯兰戴夫妇梦想着他们的儿子在将来会有更多的收入。他们一家人都认识埃利萨厄一家,后者曾住在佩皮尼昂,以后去了阿尔及利亚。埃利萨尼夫人是一位批发商的遗孀,50岁,靠着丈夫留给她的财产,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她的丈夫退休后,就在阿尔及利亚定居下来。这位寡妇有一个女儿,路易丝・埃利萨尼,今年20岁,待字闺中。无论是在南奥兰,还是在东北利牛斯山地区,至少在博比尼尔的这家人中,都知道有一位漂亮的、待嫁的路易丝小姐。难道能有比阿卡托克・德斯兰戴和路易丝・埃利萨尼更好的婚姻吗?
  但是结婚前要相亲这是必不可少的。尽管阿卡托克和路易丝从孩子时就认识,到了现在恐怕也没有什么印象了。既然住在奥兰的人不想来佩皮尼昂――因为埃利萨尼夫人一点儿也不想出门旅行――那么只好由佩皮尼昂的人去奥兰了。尽管德斯兰戴夫人患有严重晕船症,哪怕在沙滩上看见波涛也受不了,尽管德斯兰戴先生――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意志也不坚定,为此也只好出海远行了。现在再说一说克劳维斯・达当脱。旅行对这位佩皮尼昂人是家常便饭,他不会拒绝陪同他的朋友远行。或许他不清楚这桩婚事所具有的价值。不过他认为每个男人都能成为丈夫。阿卡托克能不能让这位女继承人满意,仅是个人的事情。路易丝・埃利萨尼小姐确实非常可爱……总而言之,当德斯兰戴一家人到达奥兰,也就是路易丝小姐出现在读者面前之时,那时读者也会加入求婚者之列,并排挤掉阿卡托克这家伙。
  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一队佩皮尼昂人乘坐“阿洁莱”号的目的,也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要经受这次地中海的海上航行。
  在等待晚餐的时间里,克劳维斯・达当脱来到了后甲板,这里聚集着所有头等舱的旅客。此时船身的摇摆还未波及到他们的船舱。德斯兰戴先生脸色更加苍白,跟着达当脱来到这里,然后一屁股坐在一张长椅子上。
  阿卡托克走了过来。
  “喂,孩子,你的这副嘴脸比你爸爸的强多了。”达当脱先生问道,“挺得住吗?”
  阿卡托克回答说:“挺得住。”
  “太好了!咬紧牙关从这头走到那头儿!脸色不要像窗户纸或者像南瓜浆糊,走路不要一摇一晃!”
  “不要怕!……没什么好怕的!……大海不可怕,不会欺负小孩子的!”
  克劳维斯・达当脱认为到船舱看望德斯兰戴夫人不太适宜。这位夫人已经知道他上船了,这就够了。再说对她说一些安慰的话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达当脱先生属于那类喜欢拿晕船人开玩笑的可憎的人。他们借口自己不晕船,也愿意承认别人晕船!真该把这些人放到高高的桅杆上面去!
  “阿洁莱”号正处在与阿吉德海岬同一水平线上。此时前甲板一声钟响,正好5点,晚餐时间到了。
  此时轮船起伏摇摆还不很强烈,海浪虽然稍微有点儿强烈,不过对大多数旅客来说,还是可以忍受。“阿洁莱”号在一排又一排巨浪中奋勇前进。可以说餐厅的客人是不会少的。
  旅客们包括五六名女乘客由后甲板双人梯子下来,坐在了预先订好的座位上。
  尤斯塔什・奥利安达尔先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早已显得急不可待。他在那儿已经等了两个小时之久!……不过任何人都会相信,一旦晚餐结束,这个最好的座位的占有者就会重返甲板上,他总不会霸占这个位置直到上岸。
  布卡拉什船长和布鲁诺医生站在餐厅尽头,履行向客人致敬的责任。克劳维斯・达当脱、德斯兰戴先生及儿子走到了餐桌的上方。马塞尔・罗南和让・塔高纳想仔细观察不同类型的佩皮尼昂人,而坐在了达当脱先生旁边。其他客人坐在了各自喜欢的座位上。一共20个人。有几个人的座位靠近奥利安达尔先生。因为这个位置离操作间最近,当餐厅领班下令开饭时,所有菜看会先到这里。
  克劳维斯・达当脱很快认识了布鲁诺医生。可以肯定地说,由于有了这两位聊天狂,在布卡拉什船长周围的谈话绝对不会出现冷场。
  “大夫,”达当脱先生说道,“我荣幸……非常荣幸握住您的手,一双和您的同行一样沾满了细菌的手……”
  “别害怕,达当脱先生。”布鲁诺医生也以同样高兴的心情回答道。“我刚刚用硼酸氧化水洗过手。”
  “得了吧!我才不会在乎什么细菌和微生物呢!”达当脱先生大声说,“我从来没有生过病,哪怕一天或者1个小时,我亲爱的埃斯库拉普①。我从未得过感冒,连5分钟的感冒也没有得过!我从未喝过一口药水,也没有吞过一粒药片!……请相信,我不会在您这儿开始看病,让您开出药方!……噢,我非常高兴与医生为伴!他们都是大好人!不过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当医生摸住你的脉搏,或者看你的舌头时,准会把你的身体搞坏!……言归正传,我很高兴坐在您的身边用餐,如果晚餐丰盛,我会胃口大开的!”
  ①埃斯库拉普为古罗马神话中的神医。――译者注
  布鲁诺大夫没有因为被说倒而感到紧张,不过他认为自己比对方更健谈。在维护医生职业方面,他没有对一位全身披着盔甲的对手进行过多的反击。过了一会儿,汤上来了,每个人只想暖和一下让海风吹得生疼的胃。
  开始的时候,除了脸像餐巾一样苍白的德斯兰戴先生之外,轮船的颠簸并没有影响到客人们的食欲。大家感觉不到轮船的左右摇摆和上下浮动。如果这种状况在整个用餐期间不改变,那么各种服务将无可指责非常成功!
  突然发出了第一次餐具碰撞声。随后,餐厅的吊灯在客人们头顶上左右摇摆,令人十分担心。摇摆起伏引起了客人普遍的混乱。他们的座椅倾斜得让人害怕,手忙脚乱抓不住牢固安全的地方。酒杯很难端到嘴边,叉子更是常常扎在脸上或下巴上。
  大多数的客人受不了了。德斯兰戴先生第一个离开饭桌,惹人注目地匆匆离开,到外边呼吸新鲜空气,另一些客人也跟着走了。这是一场真正的混乱,虽然布卡拉什船长不断劝告:
  “这些不算什么,先生们。‘阿洁莱’号的晃动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逃走了!”
  “他们向来如此!”布卡拉什船长眨了一下眼睛说道。
  “我搞不懂,”我们这位佩皮尼昂人说道,“他们是不是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
  要承认这句话并不违背人类社会的法律。即使真的把五脏六腑吐出来,这些可敬的人也不会恢复原样,因为很快又会吐出来。当餐厅领班指挥人送上凉菜时,餐桌上仅有将近10名英勇无畏的客人。除了对餐厅混乱习以为常的布卡拉什船长和布鲁诺医生之外,还有坚守座位的克劳维斯・达当脱;对父亲出逃无动于衷的阿卡托克;没有引起消化功能丝毫紊乱的马塞尔・罗南和让・塔高纳兄弟俩,最后是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尤斯塔什・奥利安达尔先生。他正紧盯菜看,询问服务生,对“阿洁莱”号不愉快的晃动并无怨言,而且还在挑选面包。
  在受到惊吓的客人出逃以后,布卡拉什船长向布鲁诺医生投去一种奇怪的目光,而后者也报以一种奇怪的微笑。两人都心领神会,两人的目光和微笑也投向了餐厅领班无动于衷的脸上。
  这时,让・塔高纳推了一下他表兄的胳膊,低声说:
  “只不过是一个‘小把戏’。”
  “我也这样想。”
  “这是我的!”让・塔高纳一边说一边把一片鲜嫩的蛙鱼片划进自己的盘子里。这是坐在旁边的奥利安达尔先生还没顾上享用的鲜鱼片。
  下面是对这个“小把戏”的简单解释:
  船长――不是所有的船长都这样――似乎为了一个大家能理解的目的,在晚餐开始时,稍微改变了一下轮船的方向,只是轻轻搬动一下船舵,仅此而已。难道会因此而责备他们吗?难道连轮船遇上几分钟的风浪也不允许吗?由于船只颠簸起伏而节约一笔不少的晚餐费用,难道连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发生吗?……即使真是这样,也不必大惊小怪!
  这种混乱状况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尽管远洋轮已变得更平稳、更温顺了,可是客人们也并不想再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了。
  晚餐只剩下了几位真正的食客。他们在极其舒适的条件下,继续他们的晚餐。此时没有人为那些离开餐厅的不幸客人担心,后者都集中在后甲板,痛苦的样子各不相同。

  第四章
  在本章中克劳维斯・达当脱谈到了一些事情,让・塔高纳打算尝试一番。
  “我亲爱的船长,您的餐桌上有这么多空盘子啊!”克劳维斯达当脱大声说。此时餐厅领班正监视着各种菜肴传递到餐桌上,而且也并未改变他那习以为常的高雅举止。
  “或许他担心如果海上气候更糟糕,桌子上的空盘子会更少。”马塞尔・罗南的话引起了别人注意。
  “气候糟糕?……可是现在大海平稳如镜。‘阿洁莱’号偶尔遇到过最厉害的风浪!……”
  “而且都发生在午餐和晚餐的时候。”让・塔高纳用最严肃的口吻说道。
  “实际上,我早已注意到了那些该死的远洋公司是否为了从中得到什么好处。”达当脱漫不经心地说道。
  “难道您这样认为吗?”布鲁诺医生大声地说。
  “我只相信一件事,”克劳维斯・达当脱说道,“那就是我从来没有停下手中的叉子,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在餐桌旁。”
  “您肯定会这样做!”让・塔高纳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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