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全集Zei8.net》第3/10页


  “大胆奴婢!”蓝衣锦服的太监拦住了芜言的去路,“竟想私闯内闱!“公公,求求你。让我进去。”“一个小小浣衣女!这种地方是你可以随意入的吗!”太监将被芜言抓着的手臂一甩,芜言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求求你!”她的脑子乱哄哄一片,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想着若再不快点,她就再也见不到妍儿了。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拿出所有值钱的东西,捧到看门太监眼前,“求求你!我只进去一会。一会。”一个太监伸手接过,细细的看了看,对着另一个使了使眼色。“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后必须回来!”“是。是。”芜言急忙点首,抓着襦裙就奔进了内闱。
  眼前繁花似景,亭台楼阁,假山碎石小路,曲径通往幽处。她愣愣的站在原地,一点点接近崩溃。她不知,不知兰玲殿在何处。“快。小心点。”远远的走来两个太监手中抬着一卷草席,身旁跟着一个鹅黄色宫装的女子。右手拿着丝绢捂着鼻子皱着眉催促道。她看着那一卷草席一点点靠近,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唉。小心点!”席卷跌落一侧,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脸。她呆呆看着那一身熟悉的破烂宫装和绣鞋,不自禁地捂嘴后退了一两步。“哎!你!过来帮忙!”精致的妆容下是姣好的脸庞,鹅黄色宫装的女子皱着眉对着何芜言颐指气使道。可芜言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捂着嘴不停地摇头,不停地后退。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似地,突然转身飞快地跑远了。徒留身后的人气得跳脚。
  天空渐渐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是在哀叹这一场红颜薄命。芜言像是缺了意识般蹒跚着一步步走在这条永无止境的宽大宫路上。乌云翻滚,雨大如珠。她的衣裙渐渐湿透了。几天前,细雨打在窗棂上,轻铃作响,妍儿还拿着手中的绣布,笑着要替她做一身新装。只是不过短短几日时光,却是伊人已逝,物是人非。她跌坐在地上,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灰暗的天空,雨滴落进了她眼里,模糊了视线。?

☆、错诧

?  “哪里来的狗奴才!见了薛妃娘娘的圣驾还不避让!”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开道太监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喝道。她的双眼刺痛得厉害,只看得见眼前一片模糊的蓝。“发生了何事?”苏绣的繁花绿锦帘布被一只细腻白润的手撩开了一角,露出里面坐着的人,微抬的雪白稍尖下巴,“回娘娘,不过是一个不知礼的奴婢。”瑾画微低下身,轻语回道。“哎。这小墨子也不知道在磨叽着什么?”瑾茹一跺脚,撅着嘴凑近帘布请示道:“瑾茹过去看看。”“恩。”帘内的人低低应了一声。
  “来人!将她拖下去!”一阵杂乱间,有沙哑淡薄的女声穿过重重雨帘入了帘内人的耳。“下轿!”“娘娘。”瑾画慌忙将手中的竹骨伞举至身穿宽大梅红织锦绣袍的人头上,遮了一片落雨纷纷。“娘娘。”拖曳的长裙划过水湿的大理石地面,织缀点点寒梅的绣鞋踏起细小的水花,侍着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那个与崇景帝生死与共、宠极后宫的女子,此时不敢置信的睁着眼,直直的望着眼前狼狈的人,“沈……汐?”芜言抬起眼睑,看着这张精妆修饰的如玉容颜。心中原本的五味陈杂,却在这一瞬又平静了下来,“薛络,好久不见。”
  泛黄的铜镜之上,是她苍白的容颜。名叫瑾画的女子,拿着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的替她擦拭湿透的长发。“瑾画姐姐,好了吗?娘娘还在等着呢。”瑾茹撩开垂地的水色纱帘催促着。“快好了。”瑾画微皱着眉伸手去拿梳妆台上的木梳。“不用了。”一直未言语的芜言突然按住她的手,站起身向着瑾茹道:“你家娘娘在哪?带我去吧。”瑾茹愣愣的看着一身青绿宫装,半湿长发披肩的人。在瑾画对着自己轻轻颔首之后,方回道:“你跟我来。”
  眼前的宫殿金碧辉煌,琉璃盏上的烛火轻撩微颤,及地的白纱层层挑起,榻上的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卷,微展了眉眼。“娘娘。人带来了。”“你们都退下吧。”薛络从软榻上起身,摆了摆手。“诺。”侍着的宫女齐齐躬身离去。殿内一时变得极为寂静。薛络观摩了她良久,终是轻笑道:“沈汐,我没想到还有再见你之时。”芜言望着已是浅蓝绸缎华衣裹身、长发半挽的女子,微勾嘴角苦笑:“我也没想到,我会在这般境况下遇见你。”眸光微闪间,她轻语:“他……还好吗?”
  “皇上驾到!”殿外的高声将薛络原本要说的话打断。帘外传来瑾茹低声的请示。只是,那人夹着风的脚步声不一会就近了身前。明黄的常服,金色绣龙的下摆,编丝的发冠下是一张面如芙蓉、眉眼含着清浅笑意的脸。芜言想过很多次,想着自己会如何再见慕然,又如何再面对已是坐拥天下的他。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不是慕然。
  浅薄的笑意微敛,眸中的惊诧之色一瞬即逝,明黄色的衣摆拂动,眼前的男子向着薛络柔声唤道:“络儿。” 薛络勾起嘴角,面容上漾起开心的笑,听话的倚进男子的怀里。芜言冷冷的直视着所谓的天子,跪下身,低声沉闷开口:“民女沈汐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些事并不是她想忘就能忘的,那个踹了她一脚要了她半条命的人。
  薛络记着她的恩情,向那人要了她做清梅殿的宫女。他坐在上首,审视了她良久,终是点头轻笑:“这般说来,朕也欠了你一条命。你有什么想要的?”“还请陛下赊沈汐一个心愿。”芜言伏着身一字一句道:“以手谕为凭。待来日,沈汐望陛下能应允。”殿内一片静谧,座上的人微眯了眼,嘴角仍挂着清浅的笑意,但凡是明眼人都能感觉到浮动在空气中的危险气息。“陛下。”薛络将手中的茶盏递至那人手中,温声软语道:“沈汐不过是在说笑。她……”“沈汐没有说笑。”芜言直起身,看着眼前妖冶危险的男人,“还请陛下赊愿。”茶盏之上水雾氲氤,她似是看见一道微弱的光芒从他眼中一闪即逝。“若你要的是朕的天下,或者”他舒展了眉眼,笑得更为清雅如画。“朕的命呢?”她直视着他,语气不波不澜,“陛下认为呢?”
  她不过是在赌命。赌自己,是否还能被允许活下去。曾经的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一个刚登基的帝王又怎会任人抹黑自己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完美形象。她知自己能活下去的机会极为渺茫。但她还是会想,若自己有幸存活,妍儿之死她必要查得明明白白。
  夜泱国的新帝,名唤苏煜。原是个极不受宠的皇子,在未孃帝逝世前倒做了几件颇得圣心和民心所向之事。可位于权力中心的众人都明白,这并不能作为他受诏即位的缘由。其他诸位皇子自是不服,阴谋诡谲波涌,战事一触即发。薛络坐在软榻上,看着芜言神思渐渐悠远,缓缓开口,语气飘忽,“你或许该怪我。不,你肯定怪着我。”薛络对着她苦涩地笑了笑,“可是,我不后悔。”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你知道吗?慕然,不,确切的说,该叫他宜庆王。”芜言的心咯嘚了一下,宜庆王——夜泱国的三皇子,苏莫。“你也吃惊吧。当时我知道的时候,自个儿也吓了一跳。”她拿着帕子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我如今会呆在这里的原因。陛下不像他。从一开始救我出竹林之时,陛下就向我坦白了一切。他知我懂我善待我。我的父亲本是这夜泱国的护国将军,即便他身死,仍是有不少的将领听从我,护着我。他们为什么要争我,未孃帝为何会派嬷嬷紧盯我,我都明白。但是,陛下却是第一个如此坦率,敞开心扉对我的人。我与他金戈铁马,一起驰聘沙场。他邀我共打这锦绣山河。沈汐,你不会明白那种感受,这两年来我是第一次真正的做了一回自己。”芜言直直的望着眼前已不再是病弱娇柔的女子。她一勾嘴角,展现的是另一种风姿卓绝。“你肯定会思虑我为何会如此明白的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本就欠着你。我未能允诺,也不求能得你的宽恕。”
  此时的夜极静,只有蝉鸣和着风声穿入殿中,撩起浅薄的白纱。朦胧的月光映射下来,将殿中人的影子拉得极长。座上的薛络微叹一声,轻得似风。烛火摇曳间,她的嗓音就如她模糊的面容般缥缈如幻。她说:“沈汐,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沦落到如斯地步。我知你对宜庆王有情。我会替你向陛下求情,让你下嫁于宜庆王。”若是以往的沈汐,她会毫不犹豫地颔首,圆了这十几年来的心中所愿。可如今的她,却再也没有了那份女儿家的小心思。剩下的不过是生死重来的惆怅苦涩。但那毕竟是她临死之前还在心心念念的人。听了这番话,她的心怎可能平静似水,毫无波澜。只是,她跪了下去,俯下身将脸隐入暗色中,“多谢娘娘好意。但沈汐经历了这般生死,早已再无当初的儿女情长。只想孑然安稳于世。”薛络看着她匍匐在地的身影,本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不料,她突然直起身,淡漠如水的眸子直视着自己,“我想娘娘也明白,有些事,做了。便后悔不得。”薛络原本挂在脸上温和的笑意敛了下来,水色的眸光微闪,嗓音带着不知明的沉闷,“既然如此。你便呆在我这清梅殿。只是,你不能再唤沈汐了。”“娘娘可唤我芜言。”她复又低下了身。薛络微颦了精致的细眉。半晌,终究是应了。“自此你便跟着瑾画与瑾茹吧。”
  以往,在山庄的时候。她总像个异类,做不了精灵可爱的摸样,说不了甜言蜜语,来讨人欢心。如今,却不知是自己变了,还是宫里的人太懂的隐忍、心思深沉。除了格外一两个宫女,殿中的其他人待她终究是不错的。因为最起码她们是公平的,带着对平常陌生人最公平的眼光。
  七日后,她学会了烹茶,焚香。精美的檀木小柜,整整排了一列。六十多种香,七十多味茶叶。每日早中晚,依着薛妃的面色来焚香。因此必须得记着各种香料的效用,而各色的茶便根据各宫的主子喜好来记。有时候,记忆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不停得记不停得记,竟就这么记住了。只是,她依然是跟在瑾画身后,做着递匣子和木盘的人。有些事,不关乎你会不会,如何精通,而是在于你究竟是怎样的身份。
  这些日子里,她总算探听了个明白。不久前,玉妃滑了胎,太医诊断了脉象,却发现甚为奇怪。后来一查,却是刚换下的衣裙之上染满麝香。浣洗局内设有浣衣女,熏香女和送衣使三职。浣衣女自是每日洗衣,熏香女则是将晾干的衣裙用特定的香料熏染。而送衣使的职责便是要把熏好的衣裙送予各个宫中。送衣使是浣衣局内三职中较好的一职,因它能进内闱、与各宫的人相互接触。早几个月前因着妍儿的机灵劲,带教嬷嬷相中了她,便提升了她做了这送衣使。可却不到短短一个月,她就因这一职而送了命。原因无它,那身衣裙是她送的。玉妃让她坦白一切,问她究竟受了何人的指使。可一问之下却是三不知。玉妃脾气一向暴躁,一怒之下便令人将她活活用乱棍打死。熏香女也在随后不久被发现在房中畏罪悬梁自尽了。?

☆、情薄

?  后宫之中流言纷起。四大宫妃以贤妃为首,其次是薛妃、丽妃、玉妃。掌管宫中十六嫔和众才人佳丽。几个月前,丽妃与玉妃同被诊断出得了龙胎。陛下一开心,便当众宣称谁若一举得男,便将其封为太子。后宫明争暗斗不断。如今,玉妃被陷害落了胎,自然而然联想到是丽妃下的手。陛下下令要贤妃严查此事,可已是人证物证俱无,还从何查起。且再过两个月,丽妃便要产子了。她的孩子没了,又怎么可能让别人的孩子好好的活着。
  各宫的宫女照例是不能私相接触的,尤其是贴身伺候主子的人。免得惹人猜疑,魂归他处。那一日,在兰玲殿之中,她低着头跟在瑾画身后陪着薛络。看到淡然敛眉倚在床旁的荷雨之时心中虽惊诧,但想想也就释怀了。入了这内宫,何来原本的质朴模样?只是,两人寒暄之间,她依言将手中捧着的千年人参递上前。“雨儿。”一双素手接过木盘。芜言极快的垂手,半敛的眸中闪过一道微光。
  纸团之上:子夜轩香阁见,要事。犹豫再三芜言终究还是去了。毕竟,她想:刚入内闱的她还不至于有什么被算计的地方。碎石小径之上有微弱的月光铺洒,她不敢执灯笼,生怕被人发现。等她到了轩香阁外,远远望去星光璀璨的夜空下,临湖五六个四角飞檐亭静静伫立着。金黄色的砖瓦上泛着柔和的光泽,映着湖面的波光粼粼。微风拂面,卷着氲氤水汽带来清爽的气息。她第一次来这轩香阁,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恍如仙境的美景。水汽弥漫的湖面之上,凌驾的亭子之中有朦胧的身影。她下意识地举步向前。只是,等到她离得近了,看得清楚了些,才蓦然发觉这人的背影分明是个男子。脑中轰然一声,思绪万千,她方后退了一步,亭中的人却转过了身。
  “陛下。”芜言低头行礼。苏煜手执着一只白瓷酒杯,静静的立在亭中。月白色的织锦长袍之上是金色丝绣织就的五爪飞龙,腾翔在五彩祥云之间。他的身上仿若有流光环绕。微红的面容之上,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微眯。“你怎么会在这?”“奴婢……”芜言低敛着眉眼,刚开口即被打断。“不必说了。”苏煜一手抵住额,闭了闭眼。再睁开之时,眸底化为一片墨色沉沉的平静。树影婆娑,眼前的女子不再是曾经满身暗淡的灰色。青丝缠绕,她的脸隐在阴影中,让他看不真切。“过来。”亭中的人淡淡的一句话,让她想不清摸不透。踏步之间,她思虑了万千。
  隔着一张大理石的桌子,她乖巧的低着头静静的立着。“过来。”苏煜转着手中的白瓷酒杯,嘴角微勾,又开口道。这一次,这个过来很是明显了。她听话地踱至他身旁。仍是低着头敛着眉眼,一副恭敬的模样。“抬起头来。”月光洒在他如玉的面容之上,清雅的笑意一如温润无害的书生。只是,眼前的女子依旧半敛着眼帘,像之后每一次在清梅殿的样子。白瓷的酒壶倾斜,注满酒杯。头上一重,她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笑得淡雅如风的人,“若是让它洒出了一滴,就把你拉下去斩首。”“……”芜言抿嘴沉默。苏煜似是真醉了,执着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月上柳梢,大理石的桌面上已倒了五个酒壶,苏煜一手支着亭柱,还在仰头灌着酒。芜言觉得自己好像一动不动站了许久,久得她的双腿都开始麻了。
  耳畔一声清响,瓷壶落地,碎片飞溅。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愣愣的望着声源处。酒杯微晃,苏煜眼神迷离的看着她,一步一步靠近。“陛下……”杯盏落地,酒水溅了她一身。苏煜两手抓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已碎成一片一片的酒杯。“陛下……”芜言颤着手虚抵在他胸膛之上,脑中已混乱成了一片。苏煜眯了好看的眼,抬起头眸色沉沉的直视着她。空气中浮动着危险的气息。她看着他一点点倾身下来的脸,胭脂色的薄唇轻启,“你摔了它。现在,该被拉出去斩首了。”“……”明明酒醉了,为何还将这事记得这般清楚。“如果,”妖冶的嗓音带着些许诱惑,“你用手谕来换,朕便饶你一命。”“……”若酒后吐得真的是真言。所以,这人一直心心念念着她的手谕。一个坐拥天下的天子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己赐给别人的手谕。芜言抿嘴,心中郁闷。“陛下,你醉了。”她轻轻推了他一把。苏煜弯着眉眼看着她,笑意璀璨生辉。就在芜言颇为头疼之时,远远传来许多的脚步声。她不由一惊,万不能被人发现自己在这。心下一急,一用力就将苏煜推坐到了地上,转身隐入另一条小径中。
  “陛下。”魏总管带着一众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坐在地上的人一手支着额,闭了眼摇了摇头,微微失笑。风声喑哑,树影缭乱,坐在地上良久的人终是站起了身,衣摆轻晃,金龙飞舞。他淡漠的开口,不复刚才的醉意熏染,“魏洵。起驾兰玲殿。”“诺。”
  跑着跑着,芜言才后知后觉觉得不对。似乎,苏煜已经知道自己深夜出现在那了。那她为什么还要躲?身后脚步声极轻,她眯眼转身。花簇遮掩的小径转角处,渐渐显现出一个身影来。“芜言姐姐。”
  苏煜每隔五日便会来清梅殿留宿,偶尔品茶下棋,弹琴赋诗,好不慵雅。外人看来皆是艳羡,如此圣宠不断,后宫难有二人。今日,苏煜一如往常般到了清梅殿。她在一侧侍了许久,看着苏煜惬意品茶下棋,似是全然忘记了昨晚的事。心中虽松了口气但仍是有些莫名的忐忑。果不出所料,苏煜捻着指间的黑子,沉吟了半响,突然开口道:“朕记得昨夜子时似是碰见了你的人。”他眉梢微挑,轻瞥了芜言一眼。“芜言。”“哦?”薛络轻轻递了芜言一眼。“不知陛下如何碰见了臣妾的婢女?”“朕喝得醉了。有些不记得了。”苏煜转首眉眼浅笑,看着立在一旁的人。“哦?那芜言你倒来说说,解一解陛下的困惑。”芜言微微平定杂乱的心绪,微勾嘴角,上前道:“陛下怕是真喝醉了。芜言昨晚除了如厕,一直都在房中安睡。何时见过陛下?”在苏煜开口之前,她又道:“陛下不如问问魏大总管。毕竟魏大总管一直贴身伺候着陛下,必是知道昨夜究竟是哪位女子与陛下如此有缘。”昨夜,酒壶一碎,魏洵就进了来,想必一直在外面候着。苏煜直直的盯着她,眸光渐渐幽深。半晌,他轻轻的笑了起来,“看来朕是该去问问魏洵。”说着转首对着薛络夸赞道:“络儿,你的婢女真是讨人喜爱。”芜言站在原地,闻言身心僵直。“陛下说笑了。”薛络抬首看了芜言一眼。那淡漠深思的神色,芜言心知接下来的日子必是要难过了。苏煜,她心中恨恨,你真是好样的!
  午后,薛络坐在软榻之上,手执着一卷薄书。蝉鸣声声,树影簌簌。暖和的阳光柔柔打在窗沿上,空气流动得静谧舒缓。薛络突然一声轻笑,抬起头来看着立在一旁执着团扇的芜言。“芜言,本宫对你可好?”“好。”芜言低着头,不知该做怎样的表情。“可是本宫做的不够好,所以你要找陛下了?”她带着轻谩的失笑,眸底嵌着深深的失望。“娘娘,芜言从一开始便说过,早已断了所谓的儿女情长。”芜言抬起首来,直视着她,静静的开口,“娘娘还记得曾经描述的所谓的世道吗?芜言与娘娘一样,坚守着初心,必是不悔的。”薛络低下头,弯着嘴角,喃喃自语,“是啊。不悔的。如今陛下允了女子入仕。你可知,我有多高兴。”“娘娘心愿得了,必是打心眼里开心。”她颔首,衷心的恭贺。
  可她曾想做千古女帝。她太寂寞了,被桎梏自由的宫闱,像沉重的枷锁压在她心口,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四年前,她就向芜言坦白过一切。如今,四年之后,芜言重新出现在她眼前,没有戳穿她心中所思。薛络自知是该信任她,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终归是欠着她的。可是,人会变,她现在都变成了这副模样。怎还能信芜言的初心不变?
  芜言还是跟着瑾画和瑾茹,只是鲜少能进内殿了。“你们听说了吗?清梅殿的芜言想要爬上龙榻。结果陛下念着薛妃娘娘,坦白了一切。”“陛下真是深爱着娘娘。”“这是谁说的?”“瑾茹姐姐正巧就侍在一侧。当时啊,听说陛下气得不轻,想要当场杖毙了芜言。亏得薛妃娘娘心善。”“薛妃娘娘真是好人。这种狐媚子怎能留?!”芜言垂着眼睑,一个个数着竹篮子的芍药。花簇之后的宫女还围在一起说个不停,她却已经数好了。想了想,她又伸手摘了一朵放进了篮子。满意的拉了拉嘴角。她提着篮子放轻脚步,想要不知不觉就这么回清梅殿。一瞥之间却见十步之远处站着黄袍加身的修长身影,他身后是一干太监宫女,身旁倚着后宫中不知哪位妃子。她心中嗤笑,索性作没看见,转了身背对着他离去。她想明白了,曾经的她就败在了他手上。如今他贵为天子,她又如何能赢了他。现在,她只有一个想法了,报了妍儿的仇,还了妍儿的愿。?

☆、不知

?  似乎很少能见到她了。这个女子从初见时就好似是这般模样,一个人形影单只,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他一切的伪装,在她眼里都像虚无般被一一堪破。他欣赏她当初的决然,只是他仍是莫名的不喜她。“活儿不干,你们在这搅什么舌根!”魏洵怒斥道。“奴婢知错了。”七八个宫女慌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错。怀中的女子妩媚娇艳,微仰着姣好的面容,露出雪白优美的脖颈。小巧如樱桃般的嘴微张,嗓音柔嫩似水,“陛下莫要生气。”苏煜浅笑着低首,细心的替她将拂散在侧脸处的鬓发勾至耳后,“有容儿在,朕怎会生气?”声调平缓而温柔,让跪在地上的一众宫女心下不由的舒了一口气。“只是。朕不想再看见她们。”眼前的笑容还是清雅如风,温润如水。但耳畔阵阵凄厉的喊叫告诉她。这个人权倾天下,生死不过是他的一句话。这个人妖冶危险,心思深沉不是她一瞬可捉摸。“怎么了?”他执起她的手,在一片血色中拉着她前行,“容儿突然记起今日做了些芙蓉糕,陛下可要去尝尝。”她柔柔一笑。危险又如何。她身负整个家族的使命而来,如何能退却。“好。”苏煜嘴角噙着一抹荡人心魄的浅笑,宠溺地颔首。天子又如何,是男人便喜欢年轻美貌、温柔贴心的。她必会让他离不开自己,最后将这后宫中的最高位捧手相送于她。
  午时的时候,她拾掇了些衣裙。想了想,没等傍晚的送衣使,还是自己去了外闱。好久没回浣衣局看看了。那个在这冰冷的宫闱中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看门的太监照例笑嘻嘻地收了钱,谄媚的阿谀她如今升了身份。不同身份的宫女穿着不同的服饰,她这模样也还算是个二等。
  去往浣衣局的路上,是当初宽大寂寥的宫路。一如曾经的狂奔无措,她依然会迷茫。如今沦落成这般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远远跑来一个人,白色的宫装,胸前的刺绣是含苞待放的茉莉。是一名送衣使。她的眼睛其实在那一次绝地逢生之后便受了伤,五步之外已是看不清人的面容。李大夫当时摇头晃脑眉头深锁,说是好好调养便可恢复。可是,他们忘了她也懂医术,或许不够精湛。但到底她也明白,除非是奇迹再现,否则她这双眼睛要么一直如此,要么只怕不久便要瞎了。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可以看清她脸色的惨白与恐惧。
  以往在浣衣局一屋住了十二人,各个性格迥异。有淡漠冰冷的便也有热情开朗的,有软弱无害的便也有仗势欺人的。而妍儿便是这一屋中最为善良单纯的人,胥儿和小箐则是为人霸道野蛮,心思狡诈。又因讨好了带头嬷嬷,在同一批浣衣女中很是盛势凌人。她无法融入她们,便一直都是一个人。初时干完活,她一个人回屋,晚饭已一干二尽。她以为是自己手脚慢,过了用饭的时辰。第二日,她跟在她们身后回屋,却发现她的那份早已归了胥儿和小箐。原本她想就这么默然不闻的过下去。可当知道是她们刻意的刁难,还有其他人看热闹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可笑和心累。“哝。这是你的。我已经吃过了。”妍儿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将桌上的饭菜推到了她身前。“吃了才有力气。不是吗?”她眉眼弯弯,笑得坦率。这样明媚的女子,待人善良温和。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让她最后却落得一个被活活杖毙而死的悲惨命运。
  “有人要我死!有人要我死!”紧紧抓着她衣袖,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睁着满是血丝的大眼,不停地惨叫着的是许久未见的胥儿。她因着刚才胥儿冲过来的力道,站立不稳,不由地后退了几步。顺便使了力挣了挣被桎梏的衣袖。“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胥儿突然疯了般一把扑向她,将她紧紧抱住。“在这里!在这里!”两个看上去资历颇深的嬷嬷,急忙上前一道手刃,将死死搂着芜言的胥儿强硬的拉扯了下来,她仿佛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言姑娘真是抱歉。这人得了疯症。还望您多多见谅。”上前的一个老太监,使了使眼色,两个嬷嬷便拉着晕死过去的胥儿转身离去。“奴才们先告辞了。”芜言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毫无生气的胥儿被渐渐拉离了她的视线。耳畔轻语凝噎,彷徨苦涩,“丽妃让我熏的麝香。”
  第二日,胥儿死了。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浣衣局的水井中。因着她临死之前的疯癫模样,一切都被认作她自己投井自尽而丧了命。手中的花洒险些握不稳跌落在地。她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姹紫嫣红。妍儿,快了。她们一个一个马上都会去陪你了。
  “陛下。”眼前的女子一身华丽慵雅的深紫色长裙,散花水雾牡丹的百褶下摆。白色雪纺薄烟纱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曼妙身姿。紫蝶翩然的抹胸之上是雪白晶莹的锁骨,被散落在肩旁的青丝遮掩。一如半敛的星光水眸,欲语还休,闪烁着动态奢华的妩媚。苏煜浅笑伸手,扶起半跪的人儿。微一思索,才想起了这是太学院季尚书的女儿,季芸。“芸儿来此散心,未料到竟巧遇了陛下。”季芸一旁的侍女嫣琳眉开眼笑的接道,“娘娘与陛下真有缘分。”苏煜只是含着笑,嗓音低醇魅惑,“不若芸儿与朕一同散心。”他的手揽上不盈一握的腰肢,怀中霎时芬香扑鼻。他调笑了几句后,抬首便见不远处娇小的身影,正低着头一点一点靠近。她走着走着突然转了个弯,向着另一条小径而去。若这偶遇称之为缘分,那他一日要遇见那女子几次,岂不是要认作命中注定。
  有些人,越想躲却越莫名其妙的躲不开。正应了有些东西丢了,越想找却越找不到的魔咒。她真想多拜拜上天,以求像不经意间寻回失物一般不经意间将他淡出视线。入了园子,瑾画正坐在石桌旁织绣锦囊,瑾茹趴在一旁,半眯着眼发呆。“回来了。”瑾画微抬了眸,瞥了她一眼。“恩。我已吩咐了厨子炖些冰糖雪莲给清梅殿。”芜言站在那,微眯了眼,轻轻笑着。
  七月初时,丽妃的胎突然落了。宽大富丽的媚凌殿内,脸色惨白憔悴的丽妃,痛苦的躺在织锦繁花的大床上凄厉的嘶叫,下身满是血迹。媚凌殿外立了其余三妃八嫔,还有无数个宫女太监。殿门开开合合,清梅殿的宫女急色匆匆,清水进血水出。贤妃面带忧色,站在苏煜旁温声宽慰,“陛下莫要担忧,丽妃妹妹和孩子必会相安无事的。”苏煜望着紧闭的殿门,沉默不语。“陛下,”一个嬷嬷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跪倒在地,“娘娘血崩了!”苏煜面色阴沉,冷声对早已伺在一侧的太医道:“无论如何,都要把丽妃的命给朕保住!”“诺。”
  “太后驾到。”那是一个四十多岁,丝毫没有老态,风韵犹存的女人。深紫色的华服,金丝勾镂的祥云花纹,让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威严端庄的皇家之气。她的眼睛乌黑透彻,平静深沉得如一汪大海,永远寻不到边,让人畏怕而不敢直视。许蕊,未孃帝在世之时一直盛宠不衰,膝下却久久无子,最后终将苏煜过继了来。身前脚步纷纷。殿门开启又闭合,声声沉闷。芜言立在廊下,静静的望着远处的人影憧憧。
  鲜嫩欲滴的红瓣飘飞旋落,拂过地上瑟瑟发抖跪着的人。“陛下,太后,娘娘此血崩之症凶险至极,臣等实在、实在无能为力。”殿内的喊叫越来越轻,最后微弱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了。“废物!”苏煜眼角微眯,竟是轻轻笑了起来,“既是救不活,你们便一起去陪葬好了。”“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整个媚凌殿内外都是沉闷的磕头声,无数太监宫女被拉了下去。芜言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远处那个黄袍金龙镶绣的身影。“陛下莫要胡闹!”太后许蕊颦眉,满面肃容道。苏煜半敛了眼帘,暗淡了眸光,微低下头。“哀家知道你难受。但这事如何能这般胡闹?”许蕊看着苏煜,慈祥之色溢于言表。?

☆、诸是

?  “陛下。太后。”院使颤着身匍匐在地,“娘娘的脉象极为奇怪。这血崩之症恐是……”“陛下!娘娘肯定是被人害死的!”突然挣脱了侍卫,跪倒在苏煜面前,哭叫着的是丽妃的贴身宫女环绒。“娘娘今儿个早上还好好的,有说有笑。李太医来诊脉也说无恙。”环绒哭着诉着,“娘娘今儿个和往常一般。除了,”环绒突然抬首直直的盯着苏煜身后的薛络,“吃了薛妃娘娘送的芍药酥。”众人齐齐望向薛络。今日的薛络着一身翠烟色的长裙,袖口上勾勒了几朵淡蓝色的莲花,下摆层层叠叠一排水色云图。随意扎着流苏簪髻,斜插芙蓉暖玉步摇。“是。今日我确是送了芍药酥。”她抬眼回视着众人,眸色平淡。
  “听说姐姐有一绝,为芍药酥。连陛下尝了都赞不绝口,意犹未尽。”初晨的露水划过繁密的叶面脉络,“不知妹妹有没有这个福气尝一尝姐姐的手艺。”丽妃嘴角微勾,轻抚着挺起的肚子,“这孩子馋得紧。等到姐姐什么时候有了,就明白这其中的滋味了。”丽妃的笑声带着些微细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这三年多来,即使如何盛宠,薛络却一次也没怀上。这一直以来都是她心中的伤。当初,薛络还是王妃时,许蕊对此极为不满,硬生生的让苏煜纳了如今的贤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的苏煜更是身为帝王,即使心中如何不愿,她也只能看着他拥怀一个又一个美人。“我想姐姐不会拒绝妹妹吧。”薛络最后终是应了。那个孩子身上流着的血有一半是苏煜的,也是现今唯一的皇嗣,她拒绝不得。
  “娘娘,你真要尝吗?”环绒担忧的出声阻扰。“她没那么傻。本宫若出事了,第一个受罪的便是她。”丹蔻轻拈起一块精致如芍药初绽十六瓣的糕点,薄唇轻启。丽妃微眯了眼角,冷笑的看着指间的小巧糕点。“没想到她还真有这两下子。”
  “那芍药酥可还有余?”一片沉默中,许蕊缓缓开口。“有。”“王院使。”“诺。”两个身影进入媚凌殿内后,殿外又沦为一片寂静。苏煜看着薛络,眉头微皱。不一会儿,王院使小跑了出来,跪倒在地,将手中的芍药酥举至头顶,“这芍药酥中含有大量麝香。食用此物会导致小产。”“这芍药酥是你送的。你倒跟哀家说说看这麝香粉从何而来?”“臣妾不知。”薛络一瞬呆愣之后,淡漠的直视着许蕊,言语没有一丝一毫犹疑。“好!好一个不知道!”许蕊笑了,对着一旁的苏煜道:“这就是陛下的好薛妃!如今哀家可是教训不得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娘娘!”环绒跌跌撞撞地想要冲至薛络身前。“来人。抓住她。”苏煜的面色极为阴蛰,伸手将薛络护在身后。“陛下!”许蕊眸色阴沉,嗓音威严中带着些许薄怒。“儿臣相信络儿。络儿绝不会这般做。”苏煜直视着许蕊,坚定得不顾一切。薛络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伟岸背影,眸光闪烁,勾起嘴角幸福的笑了。
  “太后、陛下饶命!”瑾画突然出列,跪倒在地,俯着的身子微微发颤。“今日,薛妃娘娘叫奴婢将这粉混入芍药酥中。当时奴婢不知这褐色粉粒为何物。闻着香气清幽,以为香料。如今看见丽妃娘娘这般模样,奴婢深知犯了大错,一直惶惶不安,心中愧疚恐惧难消。我家娘娘本性善良,或许也以为香料,才误伤了丽妃娘娘。还请陛下、太后开恩。”她说的声泪俱下,不停地磕着头。“瑾画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脑袋一懵的瑾茹回过神来,焦灼的想要唤醒地上的人。“以为香料?”一旁的玉妃掩帕嗤笑一声。“是麝香粉。”王院使接过纸包,在鼻下细细闻了,方肯定地点了点头。“哀家是老了。但哀家不糊涂。”许蕊抬头看向面色微变的苏煜,“如今陛下是听到了。该如何处置就看陛下的了。”
  薛络直直的望着那个跪着的背影,眸中带着点点笑意,“瑾画,我对你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了?”这是与她相依为命七年的人啊。在那个冰雪寒冷的冬天,穿着简陋的薄衫跪倒在她面前,坚定而认真的对着她发誓,“小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一生以命追随小姐。上刀山下火海,永不舍弃。”可如今,她却一把将自己推下了万丈深渊。“如若陛下不忍心。便交予贤妃定夺吧。”许蕊叹了口气。“诺。”贤妃看了一眼抿唇不语,面色不善的苏煜,缓缓开口道:“将薛妃拉下去,待……”
  “陛下、太后!”地上又跪了一人。她直着身子,看着两位位高权重的人,一字一句道:“这麝香粉是玉妃娘娘交给瑾画,用来陷害薛妃娘娘,并致使丽妃娘娘小产。”“该死的贱婢!你敢污蔑本宫!”玉妃丽容难掩怒色,冲上去便是一巴掌。“来人。拉住玉妃!”苏煜开口。雨儿的侧脸微肿,她抬起身子,继续道:“陛下、太后若不信。去兰玲殿搜,藏香的柜子里还有麝香粉。”瑾画也懵了,不过转瞬她便俯下身子道:“奴婢不知她在说些什么。”“那你的麝香粉是从何而来?”雨儿转首问道。“娘娘前些日子病了,药方里有一味麝香。”瑾画低着头平静无澜道。“你确定?”瑾画抬首看向眼前无波无澜的深眸,突然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环顾间陛下的眼神犀利,太后的眸色深沉,到嘴的字眼几番周转,她终是咬牙回道:“我确定!”“陛下、太后。”雨儿俯身,声调呆板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王院使手中的麝香粉可找制香娘将闻一闻。因为奴婢在弄这些麝香粉时不小心将犀然香粉洒了进去。”犀然香,顾名思义,是用一种名为四犀的动物,身上的角研制而成的香。有凝神静息,消疲乏困,行气活血之用。因四犀极为难得,此香故而十分金贵。恰巧去年得了二两,以册封之礼,只赠予了玉妃。
  “来人,去唤制香娘。”苏煜抬手,吩咐道。“不必了。”玉妃甩手挣开了两个太监,面色凄凉,眸中含泪。“是我做的又如何?”她直视着一脸淡漠的苏煜,“是她先害死了我的孩子!是她!”她伸手指着媚凌殿内早已红颜毁落,长眠不起的人。泪滑过她鹅蛋般的脸颊,她凄苦的看着眼前的人,“苏煜,你可曾爱过我?”梅子黄时雨,谁家少年踏马而来,执一把青玉竹骨扇,挑起她的下颚,眉眼含笑,惋惜惆怅,“这般容貌,若是女子便好了。”她的父亲是朝中重将,她与薛络不同,从小到大便喜欢舞枪弄棒,养成了男孩子般的性子。闲时喜欢女扮男装跟着哥哥逛逛酒肆、茶楼。那一日,她遇见了他。她的书读的本就不多,却偏偏在那一时,下意识的呢喃出口,“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苏煜将薛络护在怀中,看着眼前濒临绝望的女子,抿嘴沉默不语。“哈哈哈哈……”玉妃突然笑了起来。众人都微微皱了眉,看着已经疯厥的女子。“苏煜,我诅咒你。诅咒你和她永世不得相守!”玉妃眼神恶毒,字字夹着嗜血剔骨般的恨意。“来人,把玉妃拉下去!”苏煜眸色极为不耐,嗓音冷至冰寒。“薛络,你不得好死!”玉妃的人如她的性子般刚烈暴躁得厉害,她爱苏煜,也恨苏煜。可到头来她还是舍不得苏煜。她想薛络死,却舍不得咒他死。这一场求而不得的爱情,终究不过是她一人痴心错付。
  许蕊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闭眼深叹。转身对苏煜道:“哀家累了。先回宫了。剩下的就由你看着办吧。”“恭送太后。”廊下风铃轻响,声声悦耳。怀中的手谕被她捏得起了褶皱。远远的众人还围在一处,她的心不由的有些忐忑。“络儿,这二人便交予你来定夺。”苏煜宠溺着薛妃,众人皆知。虽心有不甘,贤妃仍是笑言附和,“是该由薛妃妹妹来定夺。”薛络离了苏煜怀抱,慢慢踱步至二人身前。“你叫雨儿。”“是。”“你为何要帮本宫?”雨儿不说话,静静的望着这个被芜言形容过无数次的女子。“因为奴婢有一事相求。”她俯下身,回的不卑不亢。“何事得求本宫才能允?”薛络轻笑,打起了几分兴趣。“望娘娘能允奴婢离宫。”雨儿将身子伏得更低,字字恳切。薛络闻言但笑不语,转身走向苏煜,“陛下,将这二人都放出宫吧。”“娘娘!”瑾画膝行向前几步,在地上重重一磕。“是瑾画负了娘娘,瑾画本就罪无可恕。来世,瑾画必做牛做马回报娘娘。”“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起,薛络窝在苏煜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眼前似乎还是血色弥漫,耳畔仿佛还回荡着往昔的轻语凝烟。瑾画,愿你下一世,安好无忧。
  芜言转出长廊的时候,恰逢她们一个个离去。所幸她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地上俏生生的荷雨,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远远的,荷雨站起身来,对着她点了点首。她的身形掩在红漆圆柱之后,半低的侧脸之上是微勾的嘴角。“去清梅殿罢。朕再陪陪你。”闪烁着微光的墨色长眸氲氤着说不清的温柔宠溺,羡煞了一旁的数人。可魏洵,这个伴了苏煜多年的人。却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芜言姐姐。”“可是得了?”“得了。”荷雨伸手欲从袖中掏出令牌,但被芜言止了动作。“好好收着。现在赶紧去收拾东西出宫。免得夜长梦多。”“可芜言姐姐你怎么办?”荷雨抓住她的手,急道。“我自有办法。你先收拾好,去宫门外等着。若是申时我还未来,”芜言拍了拍她的手,“你便立刻出金陵。”“芜言姐姐。”荷雨满面忧虑,手不由自主抓得更紧了。“荷雨,”芜言坚定直视着她,“这一次出宫的机会你不能让它平白流失。”
  “什么人!?”“让开!我奉陛下之命出宫办事。耽误了!小心你们的脑袋!”皇帛之上,玉玺加印。黄底黑字,所愿必允。守门的将领迟疑再三,最终屈服于芜言厉色的模样之下。总归玉玺加印,造不得假。芜言抱着手中的包裹一步一步踏出了宫闱。眼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市井叫卖,集市纷扰。“芜言姐姐。”荷雨早已换下了那一身精致宫装,变为了原先的农家女。布巾包裹满头长发,一身粗布长衫暗淡无光。“恩。”芜言笑着点了点首。“我们去买辆马车,尽快离开金陵。”她一把抓住荷雨的手腕隐入人群中。来回踱步的将领心中莫名不安,思虑许久,终是转身入了内闱。
  “陛下。”魏洵看着苏煜埋首奏折的模样,思虑着要不要上前打断。勤华殿内的龙延香飘着袅袅青烟,弥散了满室的清香。“何事?”苏煜放下手中的墨笔,抬首看向殿内恭敬立着的魏洵。“守宫门的侍卫长求见。说是有人拿着陛下的手谕出了宫。”“宣他进来。”不一会,踱步声声,一人跪倒在殿内,“陛下。”苏煜一手支着下颚,笑意璀璨,慵懒的嗓音听不出喜怒,“你说有人拿了朕的手谕出了宫。”“回陛下,是有一名宫女拿了玉玺加印的皇帛。”侍卫长伏着的身子莫名的发颤。“魏洵,你可记得朕何时赐过人手谕?”他的眼角微眯,笑得愈发明媚。“回陛下,不曾赐过。”侍卫长浑身一抖,忙不住地磕头:“臣该死!臣该死!”“朕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至于结果便看你如何做了。”“臣明白!臣这就去!”侍卫长手脚发软地似逃般离了殿。香木沉沉,桌案旁的人复又执起一侧的墨笔。纸白皑皑,一笔一划之间浸染墨色。行云流水落定,那人似是饶有兴趣般,带着玩味的笑意,一字一字念道:“芜、言。”?

☆、围场

?  夏日的夜总归来的迟些。马车还未开到城门处,她便已明白这一次她是出不去了。“芜言姐姐,你做什么!?”荷雨愣愣的抓着芜言突然塞进她怀里的包袱,看着她弃车而去。“荷雨,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到家。”远处人影幢幢,她看着芜言被一众士兵围着渐行渐远,心中哀戚,“芜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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