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全集Zei8.net》第7/10页


  苏煜来得时候,小方子与唯尔正在开心地拾掇着东西,准备搬去精致华丽的宫殿。他一进来,便一把搂住呆呆得站着的芜言,在她耳边低声轻笑道:“怀了孩子了,怎得开心成了这般模样?”她抬首,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抿着唇不说话。“恭喜陛下。”王院使跪倒在地,“娘娘这是喜脉!”他极为激动的高呼了一声。苏煜微微眯了眼角,低首看着王院使,“是得了喜脉?”“是!喜脉!真真切切的喜脉!”苏煜闻言一愣,转首看向怀里的人,蒙着一层迷雾的双眸像是失了神般看着自己。他低首抵着她的额,眼里盛满笑意,“现在,你无论如何都是我的人了。”
  她本是医女,依着祖制,是不得入宫的。可苏煜在位六年以来,未得一子,皇嗣单薄。如今,后宫之中只有芜言怀了身孕。为了江山社稷,且芜言毕竟是太傅之女,众大臣和太后终是应允了封芜言为嫔。这清柯殿有地龙,确实比那水岭居暖和了许多。她躺在软榻之上,啃着手中的青果子。“妹妹有了身子,可得好好护着,别一不小心就没了。”秦妃一身百色牡丹织绣的金缕长裙,站在她身前掩唇轻笑,宽大的袖摆几乎及了地。芜言仍是低眉啃着手中的青果子,没有搭话。王院使说她的身子弱,脉象不稳。此胎可能很难保全。这两天下来,她只出过一次清柯殿,就是跟苏煜一起去拜见太后。苏煜不准她随意走动,也免了她去拜见那些贵妃的礼节。但这络绎不绝出现的妃嫔、才人,让她不得不感叹这后宫真是名副其实的千娇百媚。
  秦羽还在叙叙说着什么,她却有些困乏了。“陛下驾到。”除夕过后的几日,照例是休沐。苏煜一般在午后回勤华殿处理奏折,其余时间基本都呆在了清柯殿。“陛下。”秦羽眉眼含笑,风情多转地行了一礼。苏煜颔了颔首,看向半眯着眼明显有些迷糊的芜言。“娘娘……”锦瑟在身后急得低声唤她。“陛下来看妹妹,妹妹怎能这般模样?”秦羽微颦眉娇斥了一声。芜言皱着眉抬首,缓缓离榻起身,宽大的淡红色长裙摇曳及地。她的袖摆拂过案上的果盘,一步一步走向苏煜。今日的苏煜穿得是一身银白色的常服,织以墨竹。就像是从雪山之域走出来的翩然谪仙,俊雅出尘。芜言微勾嘴角,贴近他身畔,将手中的青果子抵在他唇边。“陛下不若尝尝这果子?”苏煜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浅笑着咬了一口。虽然酸爽无比,但莫名的多出了一丝甘甜。这是两天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姐姐怎得还在这里?”芜言微笑着转首,仿似刚看到秦羽,讶异得开口。在苏煜平静淡漠的直视下,秦羽低首,咬牙轻笑,“羽儿便不打扰陛下与妹妹了。”
  秦羽一走,苏煜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坐在软榻上,脑袋搁在她的肩窝轻笑,“生气了?”她垂着眸,不说话。秦羽以往那般对她,她不回以颜色便不是她的风格了。她从果盘里又拿了一个青果子,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怎得这般爱吃酸的?”苏煜的身子贴在她背后,烫得她难受。“娘娘爱吃酸的,说不定肚子里怀的是个皇子。”好了大半的锦瑟笑着说。苏煜转首看着她,嘴角噙着点点笑意,“若是皇子,你想取什么样的名字?”其实这样也好,怀了孕,苏煜不会强迫她干那种事,她与锦瑟等人的吃住也改善了许多。
  芜言仍是啃着青果子,不接话。苏煜的低气压弥漫了整个清柯殿。魏洵识相的带着锦瑟与一众宫女退出了殿。金黄色的殿门闭上的一霎,她被迫转首直视着苏煜。那是她一贯见过的苏煜要发怒的前兆,可这次却并不是想象中的模样。他低首抵着她的额,鼻尖蹭着鼻尖,温声软语道:“明日回太傅府看一看如何?”她闻言一愣,紧紧盯着他的眸子里满是不相信。苏煜温柔的又说了一遍,“明日回太傅府看一看如何?”她的睫毛颤了颤,眼睛里泛□□点碎光。不怪乎芜言,因为昨日芜言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卧病在床十几日了。芜言害怕,害怕会失去她。苏煜忍不住的吻了吻她的眼睛,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发间,“明日便去。”
  芜言窝在苏煜怀里,半眯了眼补着眠。马车晃晃悠悠的向着太傅府而去,苏煜紧了紧她身上的红狐大氅,低首在她耳畔轻笑,“怎得这般嗜睡?”温热的气息拂过耳侧,像是小爪子般轻挠过她的心扉。芜言微皱了眉,闭着眼咕囔了一声,伸手想要推开苏煜。苏煜看着她这般模样,失笑地将她搂紧了些。“陛下。”马车一晃便停了下来,帘外传来魏洵的低声提醒。
  芜言站在大堂之上,眼前憔悴灰败的何太傅,低身向着自己跪拜行礼。她呆愣愣的站着竟有点不知所措,所幸苏煜及时止住了他。否则她一定会受不住得落了泪。耳侧何太傅与苏煜相互客套着,要请他们坐在上首。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屏障隔开了她与太傅府里所有的人,她望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怎么也不愿挪步。“太傅。”苏煜止了步,浅笑着转首,“芜言挂念着何夫人。不若让她先去见见何夫人。”何太傅深深的看了芜言一眼,转首吩咐,“抚儿,带娘娘去见夫人。”“娘娘请。”抚儿红着眼眶,低身带路。?

☆、祸起

?  眼前的何夫人脸色憔悴,半倚在床榻之上。看见她时,霎时便沾湿了眼眶。“你们都下去罢。”芜言转首,一摆长袖。“诺。”一众侍女闭门离去。“云沁……”何夫人向她颤颤的伸出手,嗓音中带着难掩的哽塞。“娘……”芜言坐在床畔,倚在她怀里苦涩的轻唤。“是我们不该。不该回这金陵,不该成为你的负担。让你就此困在了那后宫之中。”何夫人说着说着便落了泪。“是我们的错。”“没有。”芜言轻笑转首直视着何夫人,“娘,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强硬的告诉自己要笑得开心。“陛下对我很好。是我喜欢陛下,才选择要陪在陛下身边。”何夫人落着泪苦笑,“别骗娘了。你那性子倔强,最爱的便是自由,如何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注定被伤的人。”“娘,”芜言轻笑,“喜欢这种事本就是说不定。等云沁明白的时候,云沁就喜欢上陛下了。”“可你若是不喜欢还好,若是喜欢上。帝王哪一个不是薄情的,三宫六院,粉黛三千。你这是会受苦啊。”何夫人凄凄哭道。这就是她的母亲,无论如何,最不愿的便是让她受苦。
  “陛下。”房门轻启,她转首,雾蒙蒙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一步步向她走来的人。“夫人莫起。”苏煜急急伸手,止住了何夫人准备下床行礼的举动。“夫人该好好休养。芜言天天记挂着你,都快忘了自己都是一个要当母后的人了。”何夫人一愣,不敢置信的看向芜言。芜言笑着点首,“夫人何时好了,便多来宫里走走,陪陪芜言。”苏煜转首抓起芜言的手,“怎得这般冷?”说着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吹着热气,“魏洵。”他身后的魏洵忙递上一个暖炉。“这般怕冷,还马虎得不知道揣个暖炉。”他低首捏了捏她呆愣的脸,宠溺的轻斥。芜言眼角瞥了一眼一副沉思模样的何夫人,微微荡漾起幸福的笑容,“不是还有陛下吗?”
  这一天下来,苏煜陪着她演了一场好戏。虽然她恨着苏煜,可这一点她还是极为感激他的。她的母亲患的是心病,从丢失芜言开始便成了这样,一心以为是自己害了女儿。她的父亲瞒了一个多月,终究还是骗不过母亲。回去之前,她的母亲对她说:“虽不知帝王的爱是否长情。但最起码他现在是对你好的。那种眼神母亲见过,跟你父亲心疼我是一样的。”车轮辘辘向着皇宫驶去,她看着帘外年迈憔悴的父亲,不由的湿了眼眶。“你若想见他们。何时都可以宣他们进宫。”苏煜替她放下了帘子,阻去咧咧冷风。她转首直直的望着那人,一双清浅的眸子里似是氤氲着雾气。她想:她怎么也不该让母亲担忧了。
  第二日,太傅回朝了。芜言躺在软榻之上,手执一卷医书,心下轻笑。果然是因为这样。手中的医书被抽离,身子一转,又落入了那人怀里。耳侧呼吸微痒,他依旧含着那一成不变的清雅笑意,“可想朕了?”他们今早才分别,为何要想他?她眨了眨眼睛,带着浅浅的疑惑望着他。锦瑟等人不知何时离开了。空荡荡的清柯殿里,苏煜暗沉了眸色,声调极低的唤了她一声,“芜言。”她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袖中的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可即使心中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没关系,比上那种事,这实在是微不足道。她还是不由自主的侧了脸。苏煜的脸色沉了下来,用着那双盛着深海里的水般平静的眸子看着她。半晌,什么也未说,扔下了她便起身出了殿。“陛下……”魏洵疑虑的声音渐渐远去。锦瑟一脸担忧的近到她身前,“娘娘为何要这般为难陛下与自己呢?”她趴在软榻之上,目光悠远空洞。她也想知道她心中的那条槛如何才能过得去。
  “娘娘,陛下今晚去了秦妃那。”唯尔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语气很是气恼。芜言坐在凳上,由着锦瑟用木梳替她缕着长发,未置一词。“秦妃以往那般对娘娘。如今陛下去了她那,明日指不定嚣张成什么模样。”芜言不赞同的皱了眉,“有些话乱说不得。”唯尔吐了吐舌头。锦瑟放下手中的木梳,眸含深忧,“唯尔也是在担心娘娘啊。”芜言沉默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良久,终是开口。“告诉陛下,说我肚子疼。”“哎。”唯尔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魏洵进来通报的时候,秦羽正在为苏煜解衣,眼中的笑意还未到达眼底。苏煜便拉开了她的手,出了殿门。“娘娘。”华冉愤愤的望着远去的唯尔的身影。桌上的茶盏、糕点被甩落在地,一片狼藉。殿中的宫女太监急忙跪倒在地,低着头浑身发颤。“就让她得意些日子。”美眸中闪过一丝狠戾,“马上就有她好受的。”
  “如何?”苏煜转首,直直的望着地上跪着的王院使。仿佛只要他说上一句不好的话,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回禀陛下,娘娘并无大碍。”芜言半倚床榻之上,看着那人渐渐僵直的背影。“无碍便好。”他的嗓音有些干涩,“你好好休息。”说完,他便向着殿门走去。“娘娘……”锦瑟急得在一旁低声催促。“陛下……”她下意识的低唤。苏煜闻声止了步却未转身,芜言看着他的背影张着口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一瞬之间,清柯殿里寂静得可怕,苏煜突然轻笑一声,毫无留恋地跨步离去。从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娘娘……”锦瑟与唯尔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唤她。“我知道了。”她摆摆手,躺回了被褥之中。锦瑟轻叹一声,拉着唯尔熄灭了烛火,出了内殿。临近早春的夜繁星满天,亮如白昼。窗外有风声轻和,树影斑驳。这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没有苏煜躺在身侧。她闭上了眸,拥紧了身上的棉被。习惯,有时候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今日她起得极晚。锦瑟唤了几回,她也不愿起来。唯尔似乎堵着气,鼓着腮帮子直直的望着她。午后的阳光暖暖的,落在人身上,止不住的带出些困意来。她半眯着眼,躺在软榻之上,前所未有的惬意而舒服。“娘娘……”唯尔的目光中满是怒其不争。苏煜昨晚虽呆在了勤华殿。可一下了朝,便去了倾碧殿。到现在,一直都未离去。“娘娘这样一直呆在殿中。恐会闷出病来。不若出去走走罢。”锦瑟温婉的笑言。她抬首愣愣的看着锦瑟。“是的。陛下允了。”锦瑟点首轻笑。芜言垂眸,沉默着未开口。
  眼前姹紫嫣红的一片,娇艳的红梅还绽放在枝头。她慢慢踱步在这条小径里,静静的赏着这临败之刻最美的光华。“陛下……”远远的有娇笑声传来,她看不真切,但也明白了大半。“娘娘怎得不走了?”锦瑟看着她微微笑着。芜言沉默着转了身,“呀!这不是芜言妹妹吗?”她半敛了眉眼,垂袖转身行礼,“陛下,秦妃娘娘。”秦羽靠在苏煜怀中,半眯了眼轻笑,“妹妹如今有了身子。随意走动,若不小心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姐姐说的是。”她低着头,听话的回道。苏煜垂眸看着秦羽,声调淡漠,“知道如此。还不回去。”原本并没什么。可这句话莫名的点着了她。说可以让她出来的是他。怕她打扰让她回去的还是他。芜言抬首,看着那人的侧脸,眸光闪烁,缓缓开口,“如今见了陛下一面,芜言确实该回去了。”说着,她转身便走。只是,一侧的手臂却被人拉住了。“你刚才说什么?”苏煜的手捏得她极紧,有些微微的疼。她垂着眸,又说了一句,“芜言只是想每日见上陛下一面。”话未毕,苏煜便一把将她拉近,低首浅笑,“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她抬首愣愣的看着他,点了点头,他眼中的笑意渐盛。“陛下……”秦羽眯了眼望着他们。脸上挂着的笑有些难堪。“外面冷。你还染着风寒,还是回殿好好休息罢。”苏煜转首对着她温声软语道。“羽儿,知道了。”她微微笑低首行礼。
  远远的花团锦簇之地,有彩衣披身的女子挽袖掩唇,勾人心魄的桃花眼微眯。“娘娘,看来陛下还忘不了那薛妃。”嫣琳轻嗤了一声,“不过是因为近身伺候过薛妃,才得了陛下的宠爱。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指尖的繁花被掐落在地,季芸冷笑开口,“不过是个只会谄媚迷惑君心的贱人。薛络死了,她便以为有机可乘了吗?”“娘娘的意思是……”红艳欲滴的唇角微勾,狭长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毒辣。她轻哼一声,拂袖扫落大片花瓣,逶迤着长裙摇曳而去。
  “母后。”芜言低身行了一礼。这富丽皇堂的祥瑞宫里,太后许蕊坐在上首,半眯着眼眸,由着身后的宫女轻锤着她的背。秦羽坐在一侧,挽着她的手臂,谈笑晏晏的在她耳畔说着什么。芜言一直低首站着,等着许蕊开口。一个时辰之后,许蕊终是转首看向她,“最近陛下每晚都宿在你那?”她的言语中含着不怒自威的皇家气范。虽是问她,却更像是在责骂她。“是。”她低敛着眉眼,乖巧的回了一个字。“听说你还向陛下要求每日见上一面?”宽大的流纹宫锦祥云袖摆拂过桌案,茶盏轻碰杯沿。她抬首漫不经心的睇了芜言一眼,悠悠开口。芜言低首,缄默不言。“你身为嫔妃就要有嫔妃的样子!仗着怀有身孕,便恃宠而娇。成何体统!”杯盏重重碰过桌案,清脆得刺耳。芜言垂眸低声回道:“臣妾知错了。”许蕊微眯了眼角,沉吟了一会,“知错便好。哀家也不是怪你。”她的语气放软了下来,“回去将后宫律令抄上十遍,谨记于心。”“诺。”“下去罢。”“诺。”她低身行礼离去。“姨母……”秦羽不甘地摇着许蕊的手臂,显然对最后的结果十分不满意。“你这脾气真的该改一改了。”许蕊宠溺的佯怪她,“若你有她的十分之一,陛下也不会被她迷得团团转了。”“羽儿为什么要学她!”秦羽不高兴地松开手,佯装生气地撇撇嘴。“你以后注定是要做皇后的人,”秦羽微叹一声,“要有容人之量。有些事不能太过浮于表面。”“姨母……”秦羽蹭进许蕊怀里,一双眸子满是哀求的望着她。“不过,”涂满丹蔻的指甲轻划过桌面,许蕊半眯了眼角,目光中闪过一丝阴蛰,“她那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

☆、难抑

?  “娘娘,您没事吧?”唯尔扶着芜言,眸底含忧,小心翼翼的问她。“无碍。”她低眸,不过是站得时辰长了,脚有些酸了罢了。“娘娘,慢些走。”锦瑟心疼地替她拂去前头遮挡的繁花。这祥瑞宫她怎么也不愿再呆上一秒了。若是刚才她冲撞了许蕊,哪怕是一句话。结果都可能不会像这般一身无事的出了祥瑞宫了。
  碧空万里的清晨,她回了清柯殿。开始在案上抄书。这本书太厚了,十遍她不知道要抄到何时。“陛下。”身后的锦瑟轻声行礼。她抬首看着苏煜。案上的香炉飘着渺渺轻烟,他坐到她身侧,微低下头流泻下的青丝轻拂过她的脸颊。那种微痒带麻的感觉,她忍不住地皱了皱眉。“这是母后让你抄的?”他浅笑着拿起案上的书,随意地翻了翻。“不错。”他颇为满意,“是该知道怎么好好侍候朕。”她忍不住得瞪了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书,低下头执着笔继续抄。可苏煜不安稳,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毛笔,扔在了案上,顺势将她搂进怀里,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今早母后与你说了什么?”她想去拿笔,被他制止了,不得动弹,只能乖乖的回答他的话。“她说,”芜言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陛下不该天天宿在我这。”“哦?那你怎么说?”他的脸又靠近了几分,几乎可以看见他眼角微微闪烁的促狭。“我说,臣妾明白了。”“就这样。”苏煜半眯了眼,恨不得在她脸颊上咬上一口。“你不是说想天天都见上朕一面吗?”“我说的见上一面,只是见上一面。陛下并不一定是要宿在我这。”她的眼睛单纯而无害,仿佛是在回答再正常不过的问题,没有夹杂一点点的私心。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气?她坐在软垫之上,一手紧紧抓着那人的长袖。苏煜的脊背绷紧,嗓音明显夹杂着愠怒,“放手!”芜言半垂着眼帘,沉默着未开口,也未松手。案上的纸张被窗外的清风吹起一角,在这僵持不下的氛围里小小的轻吟着。袖摆上的手依旧紧紧抓着,他抿紧的唇角渐渐松弛。果然,他的恼怒在她面前总是那般短暂。芜言仍半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抑或许本就不想说些什么。手中的袖角突然紧绷,那人俯下身,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唇畔的湿热是他的温柔摩挲。芜言愣愣的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四周环绕包围她的是他清冷的气息。在她呆愣不知所措之时,那人突然睁开暗沉阴蛰的双眸,在她的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芜言微微颦眉,有点暗恼的学着他的模样反咬了一口。口腔中霎时蔓延开生锈的铁味。苏煜微弯了眼角,眸中升□□点星光。在她不明所以之间,他强硬的桎梏住她,疯狂的压着她的唇吮吸舔舐,细细的描摹着她的唇形。抓着袖子的手松落,她缓缓闭上了眼帘,或许这样他便不再气了。
  可苏煜的吻却渐渐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耳垂处的轻咬慢慢转移到锁骨。她忍不住的睁开眼,抓住那只渐渐要下移到衣襟处的手。清凉的手掌触碰到发烫的手背,苏煜似是终于找回了点意识般,缓缓睁开了双眸,只是眸底浸染的浓黑像是永不见底的深渊。“娘娘、陛下,”殿门外的锦瑟轻唤了一声,“该用午膳了。”芜言一动不动,以最清明的目光望着他。即使她再怎么不知,也联想到了水岭居的那晚。“芜言,”他的嗓音有些喑哑,带着点点苦涩,“呆在朕身边,永远。”
  苏煜很是喜欢抱她,以往还没这般明显。如今在这饭桌之旁,苏煜仍是不肯放她下来,手执着筷子在她耳畔轻问,“想先吃哪个?”锦瑟低着首明显在偷笑。芜言第一次有脸火辣辣烫得感觉,尤其联想到刚刚她还和苏煜在殿内做那种事。“想吃哪个?”苏煜轻轻笑着,明显对于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很是促狭。芜言窝在他怀里,半天不愿吭声。苏煜将一碗羹汤递到她眼前,“害羞了?”他的眼中满是宠溺的笑意。芜言不禁撇撇嘴,接过羹汤,直接一口一口喝了起来。苏煜盯着她微颤的睫毛乖巧的模样,半晌未动。直到芜言将手中的小碗放回他手里,他才微闪着眸子,低首在她耳畔轻语,“这个孩子必须马上生下来。”她转首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见苏煜眸含深思的盯着她的肚子。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种感觉,便是苏煜很是仇恨她肚子里这个。
  金陵百姓之中开始盛传何太傅之女魅惑君王,实乃红颜祸水,有祸国殃民之兆。街上的孩童开始唱起了,“何有云沁,惑君媚上。骄横六宫,淫奢纵乐。”太傅府的大门外每日都会有愤愤的百姓乱扔的瓜果菜叶。午后,她大好的母亲终于进宫来看她了。她们闲聊了一些以往的笑事。母亲告诉她哥哥在边关安好,还立了几个大功。小九也来了,已经长高了一筹。却仍是奶着嗓音盯着盘子里的糕点瓜果,一个劲的伸手要。“母亲见陛下对你这般好,也就放心了。”芜言只能尴尬的笑了笑。何夫人来得时候,她和苏煜正巧在用膳。太监来禀告之时,他还不愿将她放下来。她挣扎却无奈他力气大。最后,苏煜眸光闪烁的直视着她,嘴角噙着奸诈的笑意。“你若亲朕一下,朕便将你放下来。”芜言直直的与他对视着,沉吟了许久。直到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终于只能妥协的抬首,轻轻的吻上他的脸颊。然而,就是在这一刻,何夫人进来了。她在何夫人颇含深意的笑容中窘迫不堪。而苏煜却是满眼璀璨的笑意,仿似还是毫不知情般轻搂了她一下以作回应。“如今母亲就只等着抱一抱小孙子了。”她的母亲还是那般的温婉美丽。芜言望着她眼中难掩的开心笑意,眸光闪烁,也忍不住轻笑,“母亲又在笑话芜言了。”
  一轮弯月如钩,高悬在浓黑的夜空中。清柯殿内的烛火幽明,芜言躺在床榻之上,空洞洞的瞳孔失神的望着床顶。有轻微的风声突兀的响起,她转首便见苏煜正在褪去外袍。“还没睡?”他脸上的累乏在抬首的一瞬便转化为溢不住的笑意。芜言静静的望着他。“怎么了?”苏煜微掀被角褥入了床榻,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情不自禁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之后,浅笑着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开心?”芜言沉默的看着他,直到苏煜的眉头渐渐聚拢,她才缓缓开口,“陛下不该来这的。”她知道苏煜被许蕊叫去是为了什么事。今天,母亲的面色也不对。她逼问锦瑟,才知道宫外的人是如何编排她的。苏煜不准锦瑟告诉她,可她还是知道了。别人的看法,她不在意。可她的父母,她如何能忍受。“芜言,”苏煜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朕的事容不得别人来置喙。”他微叹一声,轻吻她的发间,“相信朕,所有的事朕都会解决。”她静静的望着远处的一灯如豆,心想她为什么要相信他呢??

☆、胎落

?  可她却莫名的因这话安心了下来。金陵中不知何时开始盛传起芜言在边城的事迹,道她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做了许多善事。何太傅清廉爱民,众人都看得到。可芜言他们从未见过,都是道听途说,肆意猜想的。渐渐的有人开始信了,毕竟这般好的太傅一家,即使是刚相认的女儿,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娘娘……”唯尔开心的跟她说着宫外逐渐乐观的事态。芜言轻笑转眸看向锦瑟,“锦瑟,如此便饶了你一回。”春风温和,吹乱她颊边的鬓发。紫藤花高悬于一侧的粗壮枝干,淡紫的花瓣随风飘落,在碧蓝的湖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湖下的彩鲤争缠的冒出,她看着好玩,吩咐锦瑟拿来鱼食。“娘娘今日似是有什么不对。”唯尔眨眨眼睛对着小方子耳语。“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方子狡黠的回以眨眼。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之时,“这不是言嫔姐姐吗?”远远而来的人身着华贵的宝蓝长裙,宽大的袖摆之上是银丝勾边的繁复花纹,紫色牡丹大朵大朵开在那十二褶的裙摆间,微微一步,便是摇曳生姿。芜言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鱼食放回了锦瑟手里。“季嫔妹妹。”她抬首象征性的回了一礼。“姐姐这身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怎得跟没怀一样看不出来。”她说着,眸含深意的轻笑着瞥了一眼芜言的肚子。芜言半敛下眼帘,轻声吩咐道:“锦瑟,回宫。”“姐姐这是怎么了?”季芸妩媚一笑,伸手拦住了芜言的去路。“季嫔娘娘,你不要太过分!”唯尔忍不住的愤愤道。这种明显来嘲讽挖苦的人她已见了许多,一般娘娘都无视,不愿纠缠不清。可有些人却仍是莫名其妙的要贴上来。季芸冷笑,眸中满是寒栗。“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竟敢这般跟娘娘说话!”嫣琳怒的伸手欲打。“小方子。”芜言抬首轻唤。“哎!”小方子笑嘻嘻地抓住了嫣琳的手腕,反手给了嫣琳一个巴掌。“你、你……”嫣琳不敢置信,满眼愤怒的捂着半边脸颊,颤着手指着小方子。
  “姐姐走什么?”芜言只抬了一步的脚,又被季芸伸手拦住。季芸轻笑,“你的小太监打了我的贴身宫女,这事是不是该有个说法?”她眼角细微的狠辣还是让芜言捕捉到了。芜言微微皱了眉,直视着她淡淡回道:“你若要有个说法,便去寻陛下罢。”“陛下!”她一声嗤笑,眼中暗淡的眸光一瞬即逝。“寻陛下……”她一点点的贴近,突然抓住芜言的手腕,拉着芜言向前走去,“那我们便去寻陛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始料未及,以至于众人都呆愣在了当场。就在刚才,季芸突然一步滑倒,拉着芜言跌落进湖里。“娘娘!”锦瑟第一个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喊着,“快!快救娘娘!”小方子一下回神跳进湖里。唯尔害怕的跪趴在湖边哭泣。“娘娘!娘娘!”嫣琳也吓得不停的叫着。苏煜原是去了清柯殿,却被告知芜言去御花园散心了。他想着快点见到她,便也来了这御花园。没想到迎来的竟是这般模样。“陛下!陛下!”身前的人一下子跳入了湖中,吓得魏洵一下子没了魂。
  “芜言,芜言……”苏煜轻轻拍着芜言的脸颊。“娘娘……”锦瑟与唯尔跪在一旁不停的掉着泪。苏煜小心翼翼的将芜言放在草地之上,闭着眼不住地往她嘴里输气。四周似乎静谧得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苏煜一下一下地使力,却是越久越绝望。“芜言,”他的眸中浮起淡淡的伤痛,“你若死了。朕便让你整个太傅府陪葬。”“娘娘……”哭声阵阵。“咳咳……”芜言突然吐了一口水,缓缓转醒过来。天空还是这般蓝,一如她闭上眼的那瞬间。她心中苦笑,这般竟还是没死成。眼前的苏煜欣喜地一下搂住她,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空洞的眼神望着不知明的远处,芜言轻轻的在他耳畔说着,“苏煜,我肚子疼。”苏煜一愣,急急松开她,低首只见衣裙之上蔓延开刺目的血色。“娘娘!”锦瑟等人一下子惊得叫了起来。苏煜小心的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向着清柯殿而去。“传太医!”“陛下……”娇弱的女声来自半坐在地上的季芸,泛着水的双眸直直的望着那伟岸的背影。苏煜的脚步微滞,暗沉浓黑的眸色里是芜言从未见过的狠戾,“将她乱棍打死。”众人皆都一愣。“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季芸哭着想跑至那人身边,可无奈怎么也爬不起来。嫣琳似乎也被吓得愣住了,呆呆得跪在季芸身边。芜言看着季芸那般模样,本想说些什么,只是刚开口她便觉得肚子一阵蚀骨的痛,眼前一黑她晕倒在了苏煜的怀里。“芜言!芜言……”
  她的孩子没了。一开始,她便明白这孩子是不可能活着来到这世上。“芜言,”苏煜坐在床畔,将她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手之中。“还会有的。孩子还会有的……”她看着苏煜满是血丝的眼角,轻轻的应了一声,“恩。”温热的大手轻抚她的脸颊,苏煜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睡吧。朕陪着你。”他的嗓音沙哑异常,她听着不禁有些难受。那人静静的望着她,她不由地缓缓的闭上眼,强硬压下心底涌生出的异样。
  “太后,”琴澜低身在许蕊耳侧小声的叙叙说着什么。“让她进来罢。”“诺。”珠帘轻摇,清脆悦耳。地上跪了一身白色宫装的女子。“太后。嫣琳每晚都梦见芸嫔娘娘的死状!嫣琳快受不了了。还请太后帮帮嫣琳,让嫣琳离宫罢。”嫣琳哭着一下一下地磕首。“哀家知道了。你下去罢。”许蕊轻抿一口茶,满面慈祥地点了点首。珠帘再一次清响,却是来自地狱的狞笑。许蕊眯着眼角欣赏着手中的鲜红丹蔻,“明日哀家不想再看见她。”“琴澜明白了。”
  苏煜守了她三天,后来许蕊也来了。对着她虚寒问暖了一番之后,狠狠的责骂了苏煜一顿。原来他罢朝了三日,百官已是络绎不绝地开始上表奏请。“你这样子,跟被狐媚子惑了心魄有什么不一样!”许蕊厉声咄咄。苏煜抬眸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芜言,果见她半敛下了眼帘。袖中紧握的拳头发颤,可他只能低着头,掩去眸中的暗沉,听话的回道:“儿臣明白了。”
  这些日子,芜言一直躺在床榻之上养病。季芸还是死了,真得被乱棍打死了。嫣琳也在之后,上吊自杀随之而去了。最近锦瑟一直很小心的服侍着她,因为苏煜下了令。若是她再出一点差错,便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苏煜似乎有些不正常了。她坐在床榻之上,想起昨日听到的扫地宫女的窃窃私语。苏煜他竟要满门抄斩了季尚书一家。殿门轻启,那人一身黄袍站在她面前,微皱着眉看着她,“怎得还没睡?”深夜寒气重,他捧着热茶抿了一口,暖了暖身子。“在等朕?”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踱步至榻边。“臣妾有话想对陛下说。”芜言直视着他,语气温和,“听闻陛下要抄斩季尚书满门。”苏煜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坐在榻边半揽住她,“谁与你说得?”“是芜言自己听来的。”她轻轻倚在他胸口,“若是关乎政事,那是芜言多心了。可若是,”她抬首看着苏煜暗沉下来的漆黑瞳孔,“与季嫔一事有关,陛下可否告知芜言详情?”苏煜沉默地将她又搂紧了几分,低首将头埋在她颈间,嗓音深沉的可怕,“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陛下的意思是……”芜言离开他的怀抱,转首愣愣的望着他。眼前的苏煜半垂着眸子,眼中是深掩的挣扎和痛苦。她突然莫名的明白了些什么。“那是季嫔一个人犯的错。陛下让季尚书一家两百多口人一同陪葬,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朕决定的事自有朕的理由。”苏煜的脸色灰败中夹杂着些许阴沉,浑身缠绕着的沉闷气息,让人禁不住的害怕心颤。芜言低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尽量温柔的轻语,“陛下做的事必是正确的,芜言信陛下。”她的眸光淡然如水,像是夏天清晨里温和的暖风,一点点抚平他沉重不堪的心。“芜言……”他亲了亲她的唇畔,眼角重拾以往的清雅浅笑。
  夜凉如水,细雨吹打着窗棂。她窝在他怀里,知道他还未眠。“季尚书可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眸光微闪,苏煜沉默未语。
  光滑如绸缎的地面之上,跪着囚服加身的季尚书,他的手脚皆被铁链缠绕。“陛下!”季尚书不停地重磕着头,额角渐渐渗出血丝来。“老臣明白芸儿犯了参天大罪!但是陛下!这是老臣管教无方,是老臣的错!”这个年迈的长者竟落下泪来,“还请陛下看在老臣为夜泱国操劳了大半辈子的份上,饶过老臣一家老小之命吧!”苏煜倚在皇座之内,闭着眼睛似是无动于衷。“陛下!”一些大臣纷纷出列上前劝言。“芸嫔虽有错,但祸不及抄斩季尚书满门啊!陛下!”“陛下!季尚书为夜泱国勤勤恳恳至今,陛下不该因芸嫔一人犯的错而累及季尚书满门!”“陛下!言嫔娘娘所怀之子实属皇脉。芸嫔此举,已祸及江山社稷!”不知谁突然上前冒出来这一句。这一下,整个朝堂之上便炸开了锅。“何谓祸及江山社稷。莫不成你这意思是说,只有言嫔娘娘之子才能做太子!”“王大人这话可乱说不得!”“陛下!臣以为言嫔娘娘盛宠过度!陛下该雨露均沾,福泽六宫!”这一句话,成了众大臣纷纷进言的导火线。“陛下!言嫔娘娘宠冠六宫,骄奢淫乐!此行已违纲理伦常!”唐季看着苏煜,微微皱了眉。“陛下!坊间已传言这是祸国妖狐现世啊!”“够了!”苏煜半睁开双眸,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地上跪着的众人,目光阴沉嗜血得可怕。?

☆、争执

?  这一座辉煌大气的宫殿之内,只剩下季尚书的磕头声不停回响在耳畔。“昨日,言嫔问朕。”苏煜转首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何太傅,低沉着嗓音继续道:“季尚书可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朕说是。”跪在下首的季尚书动作一滞。“言嫔又问,季尚书可是造福过百姓?朕说是。”苏煜一手支额,复又闭上了眼。“言嫔听完,笑着宽慰朕。她说:臣妾失了孩子固然苦痛。但如何能抵得上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之福。”朝堂之上,霎时静的可怕。“魏洵。”苏煜的语气似乎已疲乏得精疲力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院季清,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但其女季芸心思狠辣,迫害皇家血脉,罪无可恕。故降其为柳城太守,督工水坝,抗击洪灾,造福百姓,以此赎罪。钦此!”一卷黄帛的圣旨,决定的季尚书一家两百多口人的命运。“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季尚书老泪纵横的磕头接旨谢恩。“陛下圣明!”一众大臣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苏煜冷笑,目光寒洌。“你们该谢的是言嫔!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个个饱读圣贤书!却比不上一个后宫女子看得明白!”苏煜一声嗤笑,甩袖怒而离去。空荡的殿内似乎还回响着苏煜刚才的那些话,有人羞愧,有人不屑,有人沉思。“太傅!”在这各人怀着各人心思的氛围里,季尚书突然跪倒在何太傅身前,“多谢太傅。”何太傅忙扶起他,“尚书大人莫要谢老朽。”他伸手替季尚书抚平衣襟的褶皱,“这一切都是小女自己的决定。老朽也是刚才听了陛下的话才得知。”季尚书惭愧的低首,“是季某一家愧对言嫔娘娘。”
  从昨夜开始,窗外的细雨便没停过。她半倚在软榻之上,手执着一卷医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眼前的光影一晃,她突然悬在半空,吓得连忙转首,却是苏煜占了她的软榻,又将她拥进了怀里。今日,苏煜的脸色有些可怕。虽然外表平静没有任何的不悦,可整个人都充满着阴沉盛怒的气息。她看着他这般模样,就明白了他还是听了她的话没有意气用事,放了季尚书一家。“你这个人,”她两手抓住他的耳朵,轻轻摇晃他的脑袋,“吓了我一跳。还把我的医书弄到了地上。”她不满的怒瞪着他。苏煜愣愣的看着她,显然被她的行为惊到了。芜言脑袋一懵,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一下子尴尬的松开了手。如今,她到底是怎么了,竟会做起这种小女人撒娇的动作。“呵呵……”苏煜笑着将脸贴近,眸光闪闪如星辰璀璨,“芜言,你喜欢朕。”她半垂下眼帘,很想一巴掌将凑到近前的脸扇飞。
  “陛下。”魏洵突然小跑着出现在帘外。“什么事?”很明显。苏煜对于魏洵打断如今这重要的时刻,表现得极为不悦。“陛下……”魏洵吞吞吐吐,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苏煜皱了眉,将芜言小心地放回软榻之上,“等朕。”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起身向外走去。纱帘如微波浮荡。一片朦胧里,她仿似看见他渐渐僵直的脊背。“朕有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芜言双手怀抱着他刚捡起的书,沉默的望着他侧脸之上一闪即逝的暗沉。屋檐之下有轻风微漾,似在呜咽。她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安。
  初十的那晚,邻国的山戎族前来进贡,留了一个公主名唤夷格。此后,苏煜一直留宿在彩霞殿,夷格的宫殿。秦羽初时还会来她这清柯殿来笑言一番,后来发觉即使她怎么说,芜言根本没有任何的不适。她才悻悻的不再来了。手边的瓷盏有些微烫,芜言想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后宫之中盛传的,比秦羽要嚣张泼辣千万倍的夷格吧。
  “陛下。”秦羽眼波荡漾,满是风情的看着苏煜。一声娇唤便倚进他怀里。她本想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却没想到苏煜真得来了。红艳的绸缎从肤如凝脂的手臂上滑落,她将酒杯递至苏煜嘴畔,“陛下。”苏煜半搂着她,眸色暗沉,半晌未动。“陛下……”秦羽的眸中闪过一丝惶恐。“喝酒?”苏煜突然浅笑的拿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秦羽眸光微闪,一下子开心的站了起来。“羽儿为陛下舞一段如何?”苏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陪朕一起喝。”他的嘴角之上挂着蛊惑人心的浅笑。秦羽抵抗不得,只能愣愣地应了。
  酒壶落地,秦羽倒在苏煜怀里,迷蒙着双眸,双手不停地扒着苏煜的外衣。“陛下……羽儿热……”苏煜半眯着眼角,眸色浓黑似无底的漩涡。他拂袖甩开身上的秦羽,呼吸急促地站起身来。“陛下。”不知何时,帘内走出一人,是他的暗卫。“交给你了。”苏煜低首,转身离去。
  “锦瑟。”她放下手中的医书,低首轻唤了一声。微风浮动,脚步声渐近。她伸手,“沐……”手中炽热的大掌让她微愣。她刚想转首,却被那人压在了软榻之上。“想朕吗?”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她半垂下眸子,微微不适的皱了眉。“朕可想念你得紧。”他边说着这话,边轻咬着她的耳垂。身上有大掌游移,她皱着眉使了力的推开苏煜。苏煜半撑起身子低首看着她,音调喑哑暗沉,“怎么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漠开口,“陛下该去夷嫔那。”“朕今晚就要呆在你这。”他低首在她颈间轻蹭,带着撒娇的意味,“她哪有你让朕宽心。”芜言微侧了头,暗沉下了眸光。果然所谓的君王终究只会是这般模样。袖中的指甲陷入了肉里,她整个身子都紧绷着。那人桎梏着她,一点一点亲吻着她的脸颊。她清楚知道她该妥协的,可从心底由生的恶心感,让她止不住的推搡着苏煜的胸膛。她的身体遵从本能的反应抗拒着。苏煜的眸光一瞬冷了下来,抓住她的两只手腕,狠狠的噬咬着她的唇。这个男人总是这般强迫她,她当初怎么会天真到傻到认为这人其实对自己好呢。耳畔撕帛声凄厉,她睁着眼恐惧的看着面前这张脸。这种天生的力气差距,她又能如何反抗?她闭上眸,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就当她早已死了,那人强得不过是一具尸体。可她又为什么要流泪呢?她原本不该是这般模样的啊。苏煜缓缓睁开眼,嘴中的苦涩是她落下的清泪。抓着衣襟的手紧握成拳,他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痛苦之色。
  “娘娘!”锦瑟慌慌张张的拿过一件外衣给衣不蔽体的芜言披上。“娘娘,这是怎么了?”她在殿外守着,原以为今日陛下来了,娘娘会开心。结果没想到不过一会,陛下便满面怒容的走了出来。芜言半眯着眼,轻笑出声。锦瑟一看,吓坏了。急着想把芜言从地上拉起来,“娘娘……”“不必了。”她甩开锦瑟的手,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出去。”眼前似乎还停留着刚才的画面,苏煜将她一把摔下榻,冷笑的踱步至她身边,半蹲下身子,语气中满是讥讽,“你不过就是仗着朕喜欢你。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床榻冰凉,她倒在上面,慢慢蜷缩成一团。被褥明明已经包裹住了全身,可为什么还是这般寒冷彻骨。这一切的好与坏都是苏煜给她的,他竟还觉得他的喜欢她就必须理所当然的要。可这个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吗?
  自那晚以后,苏煜再未出现。秦妃有了身孕,大概一个多月了,在她还在因失了孩子休养的时候便有了。而苏煜也自打这事开始,便一直宿在秦妃那。她想,苏煜是真得很想要一个孩子。“娘娘……”唯尔愁云惨淡的将筷子递给芜言。芜言轻笑,接过筷子,小口小口扒着饭。
  七月的正午有些闷热,锦瑟在一旁打着蒲扇,瞪了一眼唯尔,低身轻语,“今日的菜可合娘娘胃口?”她点首,“不错。”“那娘娘要多吃些。”锦瑟开心的笑道。她缓缓垂下了眼眸,难道这些日子她吃得很少吗?
  “娘娘。”锦瑟将案上的医书收拾整理好,皱着眉快步走向靠在窗旁的芜言。“夜里风凉,娘娘又这般不顾身子。”锦瑟边关窗边不由得抱怨了几句。“等等。”她止了锦瑟的动作。远处廊下有模糊的一片白,她站起身,刚想看的真切些。却突然发觉视线所及之处蔓延开一片的白色。“娘娘,你怎么了?”锦瑟察觉到不对,焦灼的唤着她。她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眸子。眼前重归为一片夜色缭乱。她微勾嘴角,苦笑回道:“无碍。”
  “陛下。”虫鸣声声,枝影斑驳,月华如水。窗影之上的人影归入无边的夜色。苏煜半遮下眼帘,转身对着魏洵吩咐道:“去倾碧殿。”“诺。”魏洵深深的看了一眼灯笼所亮之处的清柯殿三个大字,微叹一声。转身疾步跟上苏煜。
  她在清柯殿内呆了三个多月。母亲又病倒在床榻之上了。自那一次失了孩子之后的相见,她的母亲再也没能来看她。这一切,她终究还是得靠苏煜。“今日去御花园逛逛。”芜言转首吩咐道。“诺。”锦瑟开心的与唯尔对视了一眼。“喂!怎么了!”走在碎石路上高兴得几乎要雀跃起来的唯尔,用胳膊肘碰了碰小方子,疑惑的问道。“我怕遇到秦妃娘娘。”小方子不由得皱了眉。“才不要遇见……”唯尔还未说完一句话,前面的锦瑟便已行礼,“参见秦妃娘娘。”唯尔垂首,不悦地也跟着行了礼。?

☆、断痕

?  “这不是许久未见的言嫔妹妹吗?”秦羽挺着根本不明显的肚子,一手由着身侧的华冉搀着。“今日见着妹妹可真是开心。正巧有一件事还得妹妹帮帮忙。”秦羽轻笑的伸手一指,对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假山,很是无奈道:“那风筝是姨母赐我的。刚才一阵风便断了,结果落在了那。还请妹妹帮我拿下来。”那是一个黄莺模样的风筝,画得唯妙唯俏,很是可爱。它被卡在了缝隙之中,离着地面有些高度。“秦妃娘娘,还是奴婢帮您去取吧。”锦瑟低首向前,不卑不亢道。“这是太后赐我的东西。你不过是个奴婢,有什么资格碰它!”锦瑟低首紧抿着薄唇。秦羽眸含笑意,看着芜言,“有劳妹妹了。毕竟,”她垂下眼睑,手抚着肚子,满面幸福。“我有了身子。陛下不许我随意乱来。”芜言低眸,转身向着假山而去。“娘娘……”唯尔被小方子拉住,转首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要给娘娘再添麻烦。”小方子瞥了一眼秦羽,小声警告她。唯尔愤愤的撇了撇嘴,聋拉着脑袋闷闷不乐的站回了原地。
  那一只黄莺似是要随风而去,不断的在这细小的空间里挣扎着。她一手提起裙角,踮起脚尖伸手够了够,还是差点。芜言低眸,寻了一块小石块。“娘娘,锦瑟来帮您。”锦瑟看着焦急,连忙向着芜言走过去。秦羽垂眸睇了一眼。华冉也忙着跟了过去,“言嫔娘娘,华冉也来帮您。”清晨的空气夹杂着淡淡的青草味,温和怡人。她一手搀着锦瑟,站在小石块之上,向上跳了一下。手中彩纸柔滑,她微勾嘴角浅笑的转身。脚还未踏回地面,只觉身后一股力,底下石块不稳。她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有点疼。她想。“哎呀!言嫔妹妹!”“娘娘!”锦瑟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想要去扶她。“怎么了?”那人的嗓音低哑深沉,像是一块石子落在了她平静的心湖之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妹妹好心替羽儿去捡风筝。都怪羽儿,害得妹妹摔倒了。”秦羽说着想要抬步走向她,却被一旁的苏煜拉住。芜言自己爬了起来,垂着眸坐在地上。“与你无关。是她自己喜欢多事。”苏煜淡漠的开口,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朕今日去你那批改奏折。”她听着这般的语气,眼前莫名的出现了苏煜微勾着嘴角,眸含狡黠的说话模样。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她半垂着眼帘,掌上满是血丝,好像是破了皮。她想,她怎么会这般的不小心呢。
  “娘娘!陛下他实在……”“唯尔!”锦瑟不禁颦眉呵斥。“锦瑟,”她看着低首替她细心擦拭伤口的人,“不用这么麻烦。”“不把小石子弄干净,到时候留了疤怎么办。”四周霎时安静了下来,锦瑟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娘娘……”她担忧的抬首望着芜言。“无碍。”芜言微笑着收回了手,“拿药过来吧,不用这般麻烦。”万般无奈之下,锦瑟只得妥协。
  第二日的一场雨洗净了万般浮尘。午后小憩之后,她唤了几声锦瑟都未回。芜言不由地颦眉,从软榻上起了身。外殿的圆桌之上放着飘着袅袅热气的清茶,她拿在手里边抿了一口,边向着殿门走去。“这事万不得告诉娘娘。”锦瑟压低着嗓音严厉的吩咐。“可这么大的事娘娘迟早会知道啊。”唯尔的嗓音之中带着急切的哽咽。“陛下有说什么吗?”“陛下!陛下现在如何会来管娘娘!”唯尔忍不住高声委屈道。“小声点。”殿门被她一下推开,“娘娘……”锦瑟和唯尔连忙低首行礼。“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她直直的看着她们,心中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娘娘……”锦瑟抬首想说些什么。不料,唯尔一下子哭着嗓音扑跪在芜言身前,“娘娘!巡远将军战死沙场了!”
  巡远将军,他是谁?她低首看着眼前哭成一片的人,脑子里迷迷糊糊,像是断了片。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溅湿了她的裙角。她终于想起来了。原来巡远将军是她的哥哥。“娘娘!”锦瑟害怕的看着芜言,只见她突然像是没了神般跑出了清柯殿。“娘娘!”锦瑟忧心忡忡地急忙跟上。
  “我要见陛下。”她站在勤华殿外,对着拦着她的侍卫喝道。那名侍卫曾几次见芜言来过,一时不知该不该放她进去。“娘娘还是回去罢。”魏洵躬着身走了出来,“陛下不想见娘娘。”“我只是想回家一趟。”她直直望着魏洵,眸中满是希翼。“娘娘还是不要为难咋家了。陛下说了不愿见娘娘。”魏洵颇为犯难的回道。许久,久到魏洵以为芜言就要这样子站在这里,一直等到苏煜出来为止。可事实上他却料想错了。芜言抬首看着这金碧辉煌的高殿,突然轻笑了一声,半垂下眼帘,淡淡回道:“我知道了。”说完她便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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