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非高高的十月》第3/17页


  第二天作业交上来,却有一半学生没把作业完成。于是我在下午自习课后将这些学生留下来,守着他们挨个过关,完成作业才准回家回宿舍。那天我一直奉陪到晚上九点半,才让最后一个学生出了门。当然也少不了对一个又一个学生重新讲解已经教过的内容。最后一个学生一直搞到九点多才补完作业,这学生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唉声叹气,我几乎想把自己那份由崔威代打的晚饭送给他了。
  接下来的几天上课的情况就好得多,我开的作业量也恢复平常。后来情况一旦反复,我就照方抓药。除此之外,我在下午的自习课和住校生的晚自习时间总是在场,这给学生带来不少方便,也给老教师们留下"认真负责"的假象;其实我是没处可去,鬼屋里有崔威这个酒鬼;镇上的录像厅这类地方又去不得--那里塞得满满的全是学生,放的永远都是虚张声势的二流武打片;在教室扎进学生堆里,可以聊解寂寞--尽管学生们除凑上来问问题之外,都跟我保持至少两张课桌的距离。
  崔威曾说,这帮学生,打小就对权威既敬且怕,你要是真的一点架子没有,他们反倒不习惯了。尽管有个道理安慰自己,我教了他们数学,挫了他们的锐气,也并不能心安理得。其实我并不想教他们数学,我只是气不打一处来,对闹哄哄的教室气不打一处来。假如他们安静一点,大家和和气气、同舟共济混过四十五分钟,我决不至于像个白痴似的卖力气了。
  我随便翻过崔威手头的一本书,大概是《魔鬼字典》之类,读到这么一句话:"观点像屁眼一样,每人都有一个。"用这话来说世界观也同样切题,"世界观跟屁眼一样,每人都有一个。"的确如此,一个人不一定知道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孩子是怎么养出来的,猫是怎么捉老鼠的,稻草是怎么变成黄金的,但是他对这个世界作为整体却必有一个看法,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也必有一个看法;世界观这东西真是像屁眼一样每人都有一个。比如我的学生,他们每一个脑袋里都有个金字塔。在这个金字塔上,老师比学生大,校长比老师大,县长比校长大,省长比县长大,国家主席比省长大。碰到不同的"大,"他们的神经系统就提供相应的"怕,"脸上就会堆出相应大小的笑容。不过,现在的学生大概与从前不同了。许多年前我曾经从家父的书柜里翻出过一本七十年代的老画册,那上头有一张伟大领袖召见学生们的彩色照片。在照片里,带着红袖章簇拥在领袖周围的的学生们个个露出如痴如醉的屁眼般灿烂的笑容。如今这样的笑容的确并不多见,也没有那么灿烂,真是可喜可贺。
  "观点像屁眼一样,每人都有一个,"这话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胜过读二百年的圣贤书。它应该像"民主、""自由"一样广为传播,应该印在小学一年级课本封面上,应该贴在因特网每个论坛的首页上,应该刻在阿以冲突的谈判桌上;应该做个巨大的广告牌,像哈伯望远镜似的发射上天,让全世界人民每夜轮流瞻望:"观・点・像・屁・眼・一・样,每・人・都・有・一・个!"应该向发明这话的人颁发诺贝尔文学奖和平奖哲学奖幽默奖特殊贡献奖终身成就奖;应该奖给他二百吨猪头肉外加一根蘸了甜面酱的山东大葱。
  在高桥镇这种地方教书,除了要把自己培养成电工、典狱长,最好能会几招散打格斗什么的。
  但凡有学校的地方,她周围就有小流氓、街仔,高桥镇也不例外。学校周围的小流氓和学校里的学生差不多年纪,有不少就是从学校辍学,或者被各种升学考试给踢出门外的。所以活跃在高桥镇中学附近的小流氓和中学生的年龄保持着同步和对等。而且往往是初中年纪的小流氓骚扰初中生,高中年纪的小流氓骚扰高中生。学校和学生就像一对施虐-受虐的性伙伴,没有一点逆来顺受的品格,在学校里也是混不下去的。"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而高桥镇中学校外的这些小流氓是另一种人,他们对学校的敌意似乎不共戴天,时不时地冲进高桥镇中学滋事。对此崔威也有他的理论。他说,学校是个不怀好意的地方,它是对人的一次否定。而这些校外的小流氓,又是对学校的一次否定;学校是个巨大的阴器,是"瓦加娜,"小流氓就是阳,是"磐泥斯。"这是一对暧昧关系。
  学生上晚自习,有时小流氓溜进学校,站在某个班的门口叫阵,要某个跟他结仇的学生出来"单挑,"那帮熊包学生便都躲在教室里装傻。
  在我带初一(3)班班主任的时候,就遇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一般而言,我一旦应声出门,那些小流氓就会匆匆溜走。他们的年纪毕竟还小,要真正大着胆儿作奸犯科,还得再练几年。我通常比他们大上个七八岁,个头也高出一块,就凭这个差距就能把他们吓跑,但是也有个把小毛孩子并不被这种实力的悬殊所震慑。
  有个精瘦的、学生模样的小流氓给我的印象最深。一次他在外面叫阵,我出来,走到他面前,他居然不动一动,在一刹间我发现不知该说什么好,尴尬得像患了失语证。我并不是找不着话说,但是出现在脑袋里的词语统统不像那么回事。我差不多要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是"操你妈的!滚!"可转念之下我又想说:"你有什么事?"但是这话真他妈的泄气。
  崔威倒没有这种尴尬,遇到这阵势,往往劈头就是一句"操你的,"或"滚你的。"有个别时候他会假装和气地先问一句"你有什么事?"不等对方回答完毕,接着就是一句"滚你妈的"。
  我遭遇那个精瘦的小流氓的尴尬是被他自己打破的,他居然文质彬彬地对我说,他要李XX出来跟他"单挑。"
  我说李XX正在自习,要单挑另找个时间。
  "今晚十点半。"
  李XX下晚自习的时候我通知他,说谁谁谁约你今晚十点半在河边那棵大柳树下头单挑。"我跟你一块去,再叫上几个同学,"我说。
  李XX像看外星人一样乜了我一眼,说:"我一个人够了。"
  这事我已经通知了保卫处,那个值班的满口答应要"管管,"可是我不太相信。我回了宿舍,找了一把水果刀,就奔河边去了。当时崔威在鬼屋,正打开酒瓶子准备喝酒,我就怂恿他一块去帮忙。他答应了,说十点半以前一准到场。
  到了十点半,李XX并没有到阵,保卫处也没有来人,连崔威也没来。
  那个小流氓倒是带了四五个同样精瘦的毛孩子来了。我说,不是要单挑吗,怎么来这么多?他反倒义正词严:"赵老师,你不懂规矩。"
  "狗屁规矩......。"
  那晚我并没有和那帮孩子交手,但从此和他们结了仇。有时我们在鬼屋里看书,就会有颗石头从窗户扔进来,有次把我的台灯也砸烂了。学校他们反倒不怎么去了。
  我对保卫处的失职没怎么感到意外,但我对崔威很失望。等我回到宿舍,他正坐着喝酒呢。我挖苦地说,老崔,两瓶都下去了,英雄胆还没壮起来?
  崔威似乎很尴尬,脸也红了。
  别看你崔威有一副孔武有力的好身板,你胆子其实小得很,当时我这么想。
  后来,崔威不知怎么认识了刘金祥。刘在高桥镇是个特殊人物,如果给他贴个标签,应该叫"黑社会老大"什么的。这种人在电影里被描摹成各种怪形怪状,往往脱不了作家的一厢情愿闭门造车。而刘金祥,是个活在高桥镇的活生生的人物,无论出身、身份、面相、脾气,都没有特别与众不同之处。当你和他的利益没有直接冲突的时候,他只不过是"在粮站工作的那个人。"
  崔威不知怎么就认识了"在粮站工作的那个人,"从此,朝我们扔石头的小流氓就在鬼屋附近突然消失了,犹如到了冬天苍蝇不知去向。
  崔威认为学校是个阴气冲天的地方,他要跟另一种人另一个世界接触,消解一身的阴气。"在粮站工作的那个人"是崔威的一剂壮阳药。
  崔威跟黑社会的暧昧关系保持了半年多,此后他的抱怨逐渐取代了赞美,嫌恶代替了敬佩。崔威说,如果这帮人是对学校和社会的一次否定的话,那也只不过是苍蝇对臭肉的否定而已。况且,苍蝇,又何不能看作是对臭肉的一种肯定呢,"相克相生"罢了。
  7
  如果你想当教师,一定别去当中学教师。你去教小学,或者去教大学,最好去带研究生,可就是别去做中学教师。为什么?我的理由是:其一,中学生,一多半都是些势利眼;其二,每个十几岁的少年,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心里头都装着个纳粹。
  年纪大一点的教师告诉我这么一个经验:那些成绩不怎么样的学生,没考上学的,毕业后再碰上,多半还能恭恭敬敬叫你一声老师。可是当年那些得意门生、掌上明珠,一旦考上大学,远远见着你就绕道走了。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难解之迷,所谓好学生,有几个不是老实巴交、忍气吞声同时又渴望着朝上爬的那种?别人不过是他们临时一用的梯子罢了。教室是一个充满政治权谋的地方,尽是卧薪尝胆十年磨剑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的主儿。这地方有压迫有反抗有暴乱有暗杀有革命有行刑队有断头台有俾斯麦有罗伯斯庇尔。所有在更大的社会里将要发生的事情都在这里预演。总有一天,学者们会将马基雅弗利式的学术目光投向教室,开创个《教室政治学》之类的学问。
  但是人一旦做了教师,难免期望自己的学生成绩优秀,考个大学什么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种念头固执得像一条在玄武纪岩石上切割出来的河流。不单我这样的新手如此,那些胡子一大把,红尘看破不止一回的老教师们依然痴心不改--谁会讨厌一个既成绩优秀又老实听话的学生呢?
  我舅舅一度是个中学教师,66年被他最得意的一个学生从二层楼上推下来,摔断了腿,手骨也折了,右手小拇指成了残废,坠在手掌上像只掰折了的螃蟹爪。那个学生平时是最听话最驯顺的一个,成绩也好,可就是他把我舅舅从楼上推下去的。一周过后,舅舅举着一根螃蟹爪,他们逼着他唱:我是牛鬼蛇神哦,我是人民敌人,我该死我有罪呦,人民将我砸烂打碎......。
  后来我舅舅又当了二十多年的中学教师。他这人特贱,好了伤疤忘了痛,应该把他从楼上推下去二十回,应该将他砸烂打碎。
  以舅为鉴,可以知好歹,我曾经下决心这辈子不当教师,可是阴差阳错,考大学的时候,我填在前头的几个志愿都落了空,却被一所师范学院录取了。
  你一准会说,时代变了,现在的学生或许不至于像从前那么过分--对这种说法我连半点信心都没有。我以为,有些事情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98年,我在国内一个城市的网吧里给同事发电子邮件的时候,两个女中学生就坐在我旁边的电脑前上网。她们一直在嘀嘀咕咕:"爽!--够味!--爽--啧啧......。"起初我还以为她们在流览黄色网站什么的,瞥头一看,是一堆血淋淋的外科手术图片--她们在品味划开的肚皮、淌着血的内脏、锃亮的解剖刀、血迹斑斑的乳胶手套。后来又进来几个孩子,大概是头两个的同学,也围到电脑前如痴如醉地看......。后来这类事情司空见惯,我也不再大惊小怪。这群孩子,个个长得天庭饱满地庭方圆,你要是在学校里碰到他们,说不定还冷不丁给你行个大礼: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们还不时排演大型团体操,永远是和平鸽、鲜花、和......。他们还抱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迎接外国政要,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有一个人们通常不大愿意相信或者熟视无睹的事实:对十多岁的少年而言,残忍嗜血乃是一种本性,他/她们每一个细胞都渴望暴力;纵使这本性被包藏起来,它依然存在。十几岁的少年,有人懦弱,有人乖张;有人直来直去,有人诡计多端,可是每人心里都藏着个纳粹,即便最胆小怕事的那一个,也是一样。只要没有危险,有人撑腰,碰上可以施展的环境,个个都会凶相毕露。我丝毫不是因为悲观才这么说的,也不是想从道德的角度评价这类事,我自己脑壳里还驻扎着两个排的德国大兵呢。在这个问题上,人们应该相信神经生理学家、心理学家的研究,而不是道德家的千古废话。
  有人说社会是个臭水缸,学校里的纯真少年一旦毕业,踏进社会,便一天比一天污浊了。这是瞎说,和学校比起来,社会这口缸并不更臭一些,只是臭的方式不同而已。一个社会中人见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不会送礼,便以为这是老实,是纯洁。可这不是纯洁,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送罢了。
  我的学生大部分是些明哲保身的熊包,对自己的一条条小命都爱惜得很。除了明哲保身,学校这修理铺还免费为你配上一双势利眼,安个大号虚荣心,装上"攀比"牌火花塞,灌满"刻薄"牌汽油,倒上冷漠剂。你出了学校,你毕了业,你就装备齐全了,你时速一百二十公里。
  学校,这是人类迄今为止最为精彩的创造,人类文明的化粪池,豆腐坊,中药铺。学校一方面或多或少地教学生一些有用没用的知识,为"社会"这架机器制造部件;同时又挫了学生的锐气,吓破了他们的苦胆,为社会降低了犯罪率;真是两全其美。学校们委实可以洋洋自得一下子的,像个沾沾自喜的老太婆,孙子是自个儿的好。
  说到老太婆,我想到了半年前观察到的一件趣事。有个邻居老太,帮儿子媳妇看孩子。她的这个孙子长得还算健康壮实。可这老太太有个怪僻,只要她孙子跟同样年龄的其他孩子在一块儿玩,她总要走过去把人家的孩子拎起来,约一约,再拎一拎自己的孙子,看看是不是比人家重;或者在人家胳臂上握一把,再握握孙子的胳臂,看看是否比人家肥;再有就是用手瞄一瞄别个孩子的额头,再瞄一瞄她孙子,看看是不是比人家高。假如比别的孩子重了、肥了、高了,老太太就会美滋滋合不拢嘴。这强迫行为没完没了,不能自已,渐渐成为四邻的笑柄。不过谁也不会指望老太太戒掉这强迫行为。人老了,无论什么样的怪僻,怕都只能带进棺材里了。
  一个学生从学校里毕业进入社会,自然要学会干很多臭烘烘的事,可在学校里也有很多臭烘烘的事。或者说,人类本身就是臭烘烘的,从学校到社会,不过是从一个小号化粪池送进了大号化粪池。
  一九九三年上半年,有个姓肖的学生从别处转来高桥镇,插进我的班里。这是个瘦瘦小小、老实巴交、很不起眼的学生。但是一到班上就被李XX一伙盯上了。
  有一天下午自习课后,轮到肖XX那一组学生值日。李XX和其他三个学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肖XX捉住,按在课桌上,当着几个男值日生和女值日生的面,伸手去肖的裤裆里摸弄。
  我听说这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就找来当天值日的几个女生挨个问(我没找男生,他们拉帮结伙,你永远从他们嘴里套不出真相;而且他们说起慌来比喘气还自然。)她们虽然扭扭捏捏,可还是如实说了。
  别看当年那个街仔找李XX单挑时李XX做了缩头乌龟,他在班上却是为非作歹的头号高手,还有另外两三个同学跟他沆瀣一气,凑成了个小小的恐怖组织。
  当天下午自习课结束后,我把肖XX、李XX和三个学生一起叫到了数学教研室。李XX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矢口否认。肖XX居然也一言不发。
  我给李XX和另外三个学生停了一天学,可是不到一个星期,他们故态复萌,在一个下午的自习课后,又把肖按在课桌上,扒了肖的裤子。肖反抗,抓破了李XX的胳膊。李XX恼羞成怒,和其他三个学生轮流抽肖的耳光。
  李XX又是以那副其奈我何的神气进了我的教研室。
  "你想怎么样吧......。"我还没说话,他倒先开口了。
  "你想怎么样,"我压着一肚子火。这时另外三个学生也陆续来了。
  "没想怎么样,"他望望刚进门的三个狗友,脸上堆起一层越来越厚的得意之色。
  "放屁!"我冷不丁一拍桌子,四个学生一哆嗦。我自己手腕子也震得生痛。
  "小赵,你吓唬不了我!"
  "滚你妈的!"我站起来,一把拉过李XX,将他推搡到门口,从后面一脚踹在腰上,把他踢到门外去了。

第二章武老师
  1
  一九九三年秋天,高桥镇中学还有一个比较大的变动。这变动和省城的一个工科大学有关。
  那个大学像当时的很多高校一样,正在想办法自谋出路。一九九三年九月,省城的XX工学院在高桥镇中学设了一个大专班。这个班虽然叫XX工学院高桥分校,实际上只招收四十五个学生,在高桥镇中学借了一间教室和几间宿舍,别无其他。这些学生都是高考的落榜生,他们进这个高桥分校,每学期还要交几千块的学费。高桥分校的学制是两年,专业是工业电器自动化之类,据说毕业后学生也能拿到这个工学院的文凭。
  省城离高桥镇有一百多公里。通常那个工学院每两个月派两个教师同来高桥镇授课,吃住都在高桥镇中学。这样一来,高桥分校的上课方式也和一般的大学很不相同。两个教师分上下午轮流上阵,每人连续上四节课,也就是半天。
  那年九月十五日XX工学院向高桥分校派来了一个男教师和一个女教师。那个男教师是高桥镇人,教高等数学,每天上完课就回他父母家里。女教师姓武,教电路原理。
  武老师的电路原理课上到第四天就出了事。那天下午第一节课后,武老师的学生们正在课间休息,一个流氓溜进了学校,找其中的一个学生打架。
  当时武老师不在教室里,班长唐楚金(就是曾经卖给我和崔威二十四瓶啤酒的那位)冲上去干预。那个街仔拔出一把刀,扔了冤家,把唐楚金逼到了墙角,在他脸上划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那情景据说很操蛋,四十多个大专生桩在那里束手无策。
  武老师回到教室,看了这情景,就上前叫那个流氓住手。那人当然不听她的,挥了挥刀子吓退了武老师。
  这事惊动了校方,大家交头接耳,有人认为保卫处该好好地整顿一下了,更多的人认为这种事在高桥镇中学隔三叉五就会出一次,就像感冒,防不胜防的,不如顺其自然。不过大家都认为,大专班也算给高桥镇中学增光添彩,使这个中学开始朝高等学府的地位冉冉升去,说不定二十年后咱们脚底下站的就是"高桥大学"哩。所以这种事可以出在其他地方,却不能出在大专班。
  这件事的解决出人意料。保卫处依旧无所作为,而高校长居然把崔威派到武老师课上当保镖去了。高校长大概认为崔威长得五大三粗,课又少,又是光棍,应该当仁不让。而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是:高校长可能已经知道崔威跟"在粮站工作的那人"有瓜葛了--这很可能,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可是高校长并没有对崔威多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要求崔威在没课的时候去武老师的班上看看,去"压压阵。"高校长高就高在这儿,明明是他求你帮忙,却能搞得像是对你委以重任似的。
  据武老师后来说,崔威是个一本正经的家伙,上课时从来不朝她看,总低着头看书;那些书都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去翻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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