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41/103页


节振国问:“这个人可靠吗?别诸葛亮没请到,反倒把咱们的事情给捅出去可就糟了。”
胡志发说:“这个人,你一百个放心。你做再大的事,他也不会拆你的台,也不会出卖朋友。咱们的事我反复想,请人帮助出主意,还是非他不可。有他出主意,这事还准能办成。你还信不过我吗?”
节振国说:“胡大哥的话,当然信得过。可这人这么好,是哪儿的?咱们能请得动吗?”
“这人,说远真远,说近真近。”胡志发卖了个乖子。
节振国诧异地问:“嚯,还挺神秘呢。怎么个远,怎么个近?”
胡志发说:“要说远,这个人是高丽人,可老早就来到咱们中国,不知道的绝看不出他是高丽人。你细听他说话的音,还带一点高丽人的味。要说近嘛,他现在在唐山做事,你也许见过。”胡志发看了节振国一眼,诡秘地一笑。
节振国问:“我见过?”
“可能。有个走街串巷卖布的,高高的个,好穿个蓝大褂。”
“你说的是周掌柜的。”
胡志发说:“对,对,就是他。他叫周文彬。”

英日双重压榨(2)

节振国说:“这个人,我还真见过的。他到咱们锅伙去卖布,不少弟兄都买了他的布。他的布成色好,又不贵,尺寸又足。谁手头紧,就赊着,啥时候有啥时候给,从来都不催帐。人缘挺好。大家都叫他周掌柜,还真不知道他的大号叫什么。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有一次说过他叫周文彬。我还记得他烟瘾特别重,跟你说话没说上几句,就掏出纸和烟末来,卷一个又粗又长的大烟炮抽起来。”
胡志发说:“对,对,他抽烟从来不使用烟袋。”
“不过,他一个商人,真能为我们工人着想?”节振国有些疑惑。
“要说他这个人不一般呢。赶明儿我把他找来,你跟他谈一次,就全放心了。”胡志发话题一转“当前最要紧的是做好罢工前的准备工作。三天时间一转眼就到。同周掌柜见面深谈的事还来得及。”节振国说,好吧。紧接着两人就商量罢工后复工条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定出如下四项条件:增加工资,撤销牌子房,不许打骂工人,养伤支付工资。
第二天,节振国就到锅伙里同工人兄弟谈准备罢工的问题。赵各庄煤矿工人数是开滦五矿中最多也是吃锅伙的工人最多的矿。吃锅伙的工人吃住都在一起,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感情深,团结好,一说要举行罢工,工人便一呼百应。节振国让各个帮派分别选举德高望重的工人作为代表开会研究罢工以后的事。保定派、山东帮、大名府派,河北东八县派分别选出了代表。跑矿的工人也选出了自己的代表。节振国、胡志发、梁凯和节振国的磕头弟兄纪振声也被选为代表。所有代表在工人俱乐部开会,成立了罢工委员会,节振国和胡志发被推举为罢工委员会主任和副主任;成立了工人纠察队,维持罢工的秩序,节振国任纠察队队长。经过讨论,对罢工口号,也就是罢工后复工的四项条条件,增加允许打连班一条,最后确定为五项条件:
1. 增加工资,
2. 撤销牌子房,
3. 允许打连班,
4. 不许打骂工人,
5. 养伤支付全工资。
赵各庄煤矿大罢工
一切准备就绪。正如预料那样,三天过去了,矿区对工人提出的解决牌子房问题和打伤工人问题置之不理。
第四天一早,赵各庄矿轰轰烈烈的罢工开始了。早晨八点,上白班的工人一律不下井,下夜班的工人上井之后,上下井乘坐的吊罐停止了。一声汽笛响,整个煤矿的机械、工业车辆全部停止。昼夜轰鸣的矿山突然像死一样的寂静。
主持罢工委员会工作的节振国,此时亲自带领工人纠察队在煤矿、工人住宅、锅伙棚不断巡逻防止有人乘机闹事,破坏罢工。
赵各庄的三月是春暖乍寒的季节。秋小麦一片葱绿。庄稼院家家忙着播种。这也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在赵各庄住的工人家庭自然是靠在煤窑打工工资维持生活,就连不少家在农村的跑矿人家,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也是靠打工的工钱度日。
煤矿矿司知道这个季节罢工对工人不利,罢工坚持不了几天,只有复工一条路。因此对工人提出的条件根本不予答复,并且威胁说,如果十天不上工就开除。
一天,两天,三天,罢工持续着。双方较着劲,谁也不让步。揭不开锅的家庭在逐渐增加,矿方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节振国这个硬汉子也有点承受不了。为了帮助工人弟兄解决困难,他把自己家的东西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换成了粮食给了工友。最后,连祖传的青龙宝剑也送到当铺里,换来几斗米送到几个最困难的工友家里。节振国快要支撑不住了。
周文彬出谋划策
这天,胡志发把周文彬找来了,,周文彬还把梁万禄带来了。节振国认识梁万禄,知道梁万禄是赵各庄王泰脚行的车把式,是梁凯的父亲,便称呼梁大爷。不过节振国心里纳闷,周文彬来是讨论罢工的事,梁大爷来作什么呢?再说梁大爷怎么和周文彬也认识呢?胡志发把节振国和周文彬互相介绍之后,寒暄几句,很快谈到正题。这时候,节振国发现,周文彬说话完全不像一个卖布掌柜的,而像一个战斗指挥员。周文彬从兜里掏出烟口袋和纸,卷了一根又粗又长的大烟泡,把细的一端放到嘴里,点着粗的一端,深深的吸了一口,开始说起来:“罢工的情况,老胡都跟我说了。作为好朋友,让我来出出主意,我就谈谈我的想法。但是,到底怎么办,还是你们罢工委员会商量决定。我们先分析一下,罢工对双方的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大罢工是一件涉及成千上万人的大事,因此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先说天时。说实在的,这个时候罢工,季节是比较不利的。现在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不少家庭就靠打工的工资度日。一罢工,这样的工人家庭很快就无米下锅。正因为这样,矿区方面能沉得住气,他们会认为,罢工进行不了几天,就有工人家庭揭不开锅而要求复工,罢工的工人会分裂。这对矿司是有利的。”
节振国插话说:“现在有的家庭就没有米了,靠互相挪借度日。”
周文彬接着说:“如果这时候复工,不仅前功尽弃,而且,矿方对工人会更加苛刻。因此无论如何罢工要坚持下去。如何坚持下去,如何把不利的天时造成的困难加以解决。办法有三个,一,大家继续挪借,工人之间挪借,找亲戚朋友挪借。告诉大家,罢工肯定会胜利的,大家要齐心坚持下去。罢工的目的肯定会达到。二,靠农民兄弟帮助。这也就是今天我把梁万禄带来的原因。你们认识他,他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家在农村,认识人又多。让他多找朋友,朋友再托朋友,请农民弟兄支援大家。困难的,给一碗米不算少,充裕的给几升,借半斗一斗的不嫌多。我跟梁万禄说了,他说愿意帮这个忙。”其实,梁万禄是滦县的秘密抗日政府农工委员,专门负责农工运动。这个情况,节振国不知道,连胡志发也不知道,周文彬还不能挑明,就说以朋友的身份来帮忙。
节振国急忙站起来,握住梁万禄的手说:“梁大爷有这样的本事,又肯帮忙,不管帮多帮少,侄子我代表工人弟兄先在这里谢谢大爷了。”梁万禄说:“说哪里话。我儿子不也是跟你一样在这里做窑吗?帮大家也是帮我儿子呀。我会尽力的。”
周文彬接着说:“三,求其他煤矿的工人弟兄帮助。我这个卖布的到处走,在其他矿,特别是唐山煤矿、砖厂和洋灰窑那边,我都有好朋友,就跟我同老胡这样的好朋友,请他们在工人中发动一下,让大家支持赵各庄的罢工兄弟。请大家捐钱捐粮,多少不限。这叫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样,赵各庄的罢工就可以坚持下去了。”
周文彬在说到‘就跟我同老胡这样的好朋友’的时候,看了胡志发一眼。胡志发立刻明白了,那里也有地下党,同自己在党内属周文彬领导一样,那些‘朋友’也属于周文彬领导。胡志发明白了周文彬的意思,说道:“周掌柜在那边也有好朋友,大家都肯帮忙,那再好不过了。节振国和罢工委员会其他人最着急的就是这吃的怎么解决。”节振国说:“有这三个办法,这工人家锅里的米问题不大了。”

英日双重压榨(3)

周文彬说:“再说地利。赵各庄这地方,离唐山远,离古冶也远。唐山的英国人和古冶的日本宪兵到这里来都不方便。想对罢工进行镇压,不能立刻就到身边,他们一行动,你们就知道,来得及躲避。这对罢工有利。这人和呢,这里工人多,吃锅伙的人也多。人多心又齐。这些都是对罢工有利的。但是这还不够。要想办法,尽快让其他四个煤矿也都起来罢工,支援赵各庄的罢工弟兄,实现开滦五矿大罢工。那时,整个开滦煤矿就不出煤了,日本人急着要煤,英国老板就该着急了。最后,英国老板就不得不答应罢工委员会提出的条件。这样充分利用人和的因素,对罢工取得胜利是至关重要的。”
节振国说:“如果能实现五矿一起罢工,那可太好了。可是能办到吗?”
周文彬说:“你们找你们的朋友,我也去找我的朋友,千方百计说服他们举行罢工,支援赵各庄的弟兄。咱们还没有去做工作呢,怎么能知道办到办不到呢?工人和工人是心连心的,利益也是互相连带的。这里罢工胜利了,其他矿的工人也得好处。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了,大家会支持的。”周文彬转过脸来,对梁万禄说:“你也想想,你在那些地方有没有朋友,也一起去说服,去做工作。”梁万禄心里明白是让他从抗日政府角度给予帮助,点头说道:“我会尽力想办法的。”最后,周文彬说:“大家先分头去做。遇到问题,再商量,想办法。”
听了这一番分析和讨论,节振国觉得心里亮了不少,对周文彬这个卖布掌柜的十分佩服。他心里想,这个周文彬怕不是卖布掌柜的吧,如果不是共产党,怎么会有这么深的见解,这么高的韬略?节振国看了看周文彬说道:“周掌柜,我是个工人,有话就想说。刚才你这些话,我听着,怎么不像是商人说的话。还有,你怎么到处都有那么多好朋友?”周文彬笑着说:“商人说话还有规定吗?哈哈哈。我今天是作为胡志发的朋友,来给朋友帮忙的。以后,你我也是朋友了。我们之间也要多帮忙呀。我是卖布的,朋友多,布匹也好卖呀。不过我觉得交朋友,比做买卖还重要。做买卖挣钱,钱来了,又花了。可是交朋友,朋友的友谊却可以长存。”节振国握住周文彬的手说:“对,常言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周文彬说:“我非常高兴交你这样的朋友。要做大事,就得交更多的朋友。”
周文彬走后,节振国心里想了好久。在关键时刻,胡志发介绍来这样的好朋友,真是帮了自己大忙。这罢工的事,没有这样人的点拨,真不知道如何是好。心想,这个周文彬很可能就是共产党。如果他是共产党,我节振国结识了共产党,跟着共产党八路军干一番抗日救国的大事业,是血气中华男儿的责任,结识共产党是我节振国三生有幸。想到这里,节振国的脑子突然一闪,胡志发怎么认识的周文彬?而且胡志发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也常常高自己一筹,有些观点也不是一般工人能悟到的,难得胡志发也是共产党?如果是这样,我就认识两个共产党了。对了,周文彬今天怎么把梁万禄带来了?他一个车把式,怎么会结识周文彬这样的人?他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敢答应动员农民帮助解决粮食问题?难道他也是共产党。节振国越想越兴奋,半宿没有睡着。节振国心里像亮了一盏灯。他暗下决心,有了这样人的帮助,有了共产党帮助,什么困难解决不了?有共产党把握方向,这罢工肯定能胜利。等到罢工胜利了,工人也团结起来了,我就团结一批工人,举行暴动,跟着八路军走,跟日本鬼子枪对枪,刀对刀去干一场。不把冀东的日本鬼子杀光,我决不罢休。到那时候,先把赵各庄这几个日本宪兵宰了,然后就去古冶、林西,把那里的日本宪兵都宰了。还有那些专门为日本鬼子提供情报的汉奸,一刀一个都宰了。我这一身武艺就不光是健身和防身的了,那时候就要用到本来应当用的地方:杀仇人。不过这些仇人不是那一家的私家仇人,而是中华民族的仇人:日本鬼子。节振国想着想着,嗖的一下坐起来,伸手到墙上去摘那口青龙宝剑,要到外边舞一阵。一摸,墙上没有宝剑。这时才想起来,今夜自己是睡在工人俱乐部的床上,没有睡到自家炕上。忽然又想起那心爱的青龙宝剑已经不在了,几天前换成了工友家中的几斗米,如今一定躺在当铺的库房里,受着委屈。将来有一天,我一定把它赎回来,好用它去砍鬼子和汉奸的头颅。节振国披上衣服,走出屋来,看看赵各庄黑黝黝的夜,黑黝黝的煤山和矸子山。熟悉的机器轰轰声没有了,只有长风在忽忽作响。远处矿井附近的灯光不见了,只有天上的繁星还是那样一眨一眨的,好像看守着中国的大地。不远处,谁家孩子在哭,不知道是哭夜,还是孩子饿了。他想那孩子的妈妈肯定在发愁没有东西给孩子吃。眼前这几天怎么过呀,多少工友家已经断炊了呀!节振国仰天打了一个唉声,是我无能,让工友受罪了……
这真是
天天挖煤养洋贵,日日牛马有谁怜?
罢工本为争活路,如今家家断炊烟。
箭离强弓刀出鞘,勇士何惧血染滩。
鱼死网破拼一场,不信洋贵不胆寒。

煤厂旁工人溅热血魔窟里软骨做叛徒

从来患难辨真伪,真者如山伪屈膝。
乌云过后高山在,伪者后人只叹息。

家家断炊

解决罢工中的问题办法和策略都有了,但是把它变成现实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不管是梁万禄到农村去寻求帮助,还是周文彬动员其他矿的工人弟兄的帮助,都需要时日。赵各庄这里揭不开锅的人家越来越多,锅伙从一天一稀两干,到两稀一干,到三顿全喝稀饭,再到一天只能喝两顿稀饭。虽然大家还是齐心协力坚持着,可是眼看就坚持不下去了。
人急主意乱,马慌不识途。人们在锅伙里议论如何解决眼前的困难。有的说去打小工,有的说分散下乡,各种办法都想了,可都解决不了那么多人又那么急迫的问题。梁凯捅了一下生性活泼爱开玩笑外号叫贾小孩的贾俊廷说:“唉,我说贾小孩,咱们工人挖的那煤山似的在那堆着,背几筐到集市上不就换粮食来了。”贾小孩说:“你说的倒轻松。还背几筐,你去动一块试试?那些狗娘养的矿警还不打断你的腿?”梁凯说:“我们多去人。矿警来了,老远我们就跑。矿警少,这边追人,那边下手,让他们顾了东顾不了西。”节振国的磕头弟兄夏莲凤说:“我看这个办法行。我们去他几百几千人。矿警就那么二三十值班的肯定顾不过来。再说,咱们去那么多人,那些矿警还敢动手?也只能远远站着喊叫喊叫就是了。”夏莲凤和纪振声是节振国在赵各庄最早的两个拜把子兄弟,节振国排行老大,纪振声排行老二,夏莲凤排行老三。纪振声对夏莲凤说:“老三,你这样忽忽拉拉几百上千人,就把事情闹大了,不行。我也相信那些矿警见人多不敢动手,可你别忘了,赵各庄还有日本宪兵。前几天又来了几个,总共能有十多人。还有人看见他们用马驮来一挺机枪。他们干什么来了?这些煤,英国老板已经卖给了日本人,他们准是来看煤的,怕出什么差错,影响他们军用。矿警不敢动手,多一半是因为他们到底还是中国人,可日本鬼子就不同了,他们可敢下黑手。你去那么多人背煤,他们出来,弄不好,他们就会开枪。这些鬼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梁凯想想说:“这倒是个问题,不能不考虑到。”夏莲凤说:“你们都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什么也干不成。咱们黑天以后晚点儿去,又尽量小点声,那时日本宪兵也许睡觉了,听不见。就是听见了,也不一定来。真来了,见那么多人,也许不敢开枪。”纪振声说:“这不是前怕狼后怕虎,做事情不能蛮干。这样蛮干,弄不好是要伤人的,也许会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夏莲凤说:“咱们找大哥去,把这个办法跟大哥说说。看大哥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说着,夏莲凤就同梁凯、贾小孩、纪振声六七个人来到工人俱乐部找节振国。节振国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在俱乐部同大伙商量事,解决事,晚上就睡在这里。节振国见来了这么多人,问有什么事。夏莲凤说:“梁凯,你把你怎么用煤换粮食的想法跟大哥说说。”梁凯就把刚才到煤厂背煤拿煤换粮食的想法说了说,最后补充说:“刚才纪振声说,这样日本宪兵可能会干预。他们一干预,一动手就麻烦大了。这个想法还真有问题。”夏莲凤说:“我没让你说日本人可能干预这段。这段意思还要讨论嘛。”节振国说:“如今大伙都揭不开锅是最要紧的事。用煤换粮食,是个办法。可是老二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事容我再想一想,我再同胡志发商量商量。”节振国说的老二指的是磕头弟兄纪振声。夏莲凤说:“做事情,不能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走路不能怕树叶掉在头上砸死。常言说的好:胆小不得江山坐,胆大江山坐的牢。”节振国说:“老三,今天你是怎么了?容我想想嘛。今天晚了,回去睡觉吧。”

煤厂喋血

第二天晚上,大约十点钟光景,人们挑筐背篓,提着铁锹抗着镐,一拨一群的往煤厂去。东煤厂大门口一会儿集聚了几百号人,有男有女,有年轻力壮的,也有老人和孩子。大门口的矿警不让进煤厂。一个老人上前问矿警:“我说你是不是中国人?这些天家家都在挨饿,你不知道吗?这煤是咱们中国人挖的,我们背一些换点粮食吃,你怎么就不让?”矿警说:“我也知道大家在挨饿。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看不住煤,我们的饭碗就砸了。”有人说:“你们怕砸饭碗,就不怕大家都挨饿?你还有没有良心?”矿警不语。另一个人说:“嘿,我说矿警兄弟,今天的事没有你的责任。你让开点儿就行了。”矿警还是堵着大门不语。这时,夏莲凤上前说:“不用给他分辩。我们进煤厂!”说着硬往里进。煤厂大门是一个栅栏门,一群人呼啦一下挤开了大门,人们像潮水一样涌了进去。
两个矿警被挤到一边,急忙掏出哨子吹起来。听到哨子声,后屋里的矿警急忙出来,一看黑压压一片,整个煤厂都挤满了人,谁也没有办法。一个矿警说:“快去报告上司呀。”另一个说:“这么晚了,上司早搂着老婆睡觉了。再说住在什么地方谁知道呀?”一个矿警说:“我们开枪。一开枪,上司就知道了。”另一个矿警说:“你开枪?你就那么缺德?说不准一枪打上的就是你大爷。”这个矿警说:“朝天开枪呀。”旁边一个矿警说:“枪声一响,上司还没有来,这些人早把你我踩成肉酱了。”
人们一边往煤厂里涌,一边往外背煤挑煤,大门拥挤不堪。煤厂的院墙不高,有的地方已经倒塌。人们就从不高的墙上来回运煤。整个煤厂乱成一片,人声鼎沸,锹镐叮当。
这时候,突然,乒!乒!乒!三声向天放的枪响。显然是矿警向上司报警了。人们立刻乱起来。有的急急忙忙往煤厂外跑,有的刚来的,不敢往前走了。有的女人哭喊着找孩子,有的孩子哇哇大哭找大人。有一群青壮年男子提着铁锹和镐头去找矿警。矿警们立刻吓得躲到屋子里不敢出来。有人高喊,大家快装煤,快撤。
当时节振国正带领梁凯到胡志发家商量如何解决大家眼前的困难。突然胡志发的孩子跑进屋子来,说很多人都到煤厂抢煤去了。胡志发一听,着急地说:“怎么搞的,怎么这么莽撞。这样要给人家抓住把柄的,我们要吃大亏的。”节振国说:“我跟他们说,听我的信再行动。怎么我没说话就行动了。”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梁凯也紧紧跟了出来。胡志发说:“你这么风风火火地去,也解决不了问题。”节振国说:“解决不了问题我也得去。如果工人吃了亏,我这个纠察队长不在现场,我还对得起弟兄们嘛。”说着冲了出来。三个人顺着人流往煤厂跑。节振国三人刚到煤厂边上,就听到三声枪响。节振国大喊:“弟兄们,父老们,快撤。这里危险。”有的人开始撤离煤厂,有的人还在往筐里装煤。节振国上前说:“别装煤了,快走。枪一响,日本宪兵就会来的。”节振国劝走了这边的人又劝那边的人。就在这个时候,煤厂外突然“巴勾!”“巴勾!”“巴勾!”又响了三枪。胡志发和节振国知道这枪声是三八大盖的枪声,是日本宪兵来了。胡志发说:“快,分别催促大家立刻离开煤厂。”三个人分别向人多的地方跑去,高喊:“快离开煤厂,日本宪兵来了。”随着喊声,“巴勾!”“巴勾!”“巴勾!”……枪声在人们头上响起来。煤厂大乱,人们像炸营似的四处逃散。人挤人,人踩人,喊爹叫娘,没命的往煤厂外边拥挤逃跑。筐、篓、铁锹、镐头扔了一地;鞋、帽、坎肩、褂子到处都是。三八大盖“巴勾!”“巴勾!”地在人们头顶上响着,有的人头上、胳膊上、身上,流着血,不知道是枪打的还是碰伤的,顾不得包扎,用手捂着伤口跑。有的人腿和脚扎破了,划破了,全然不知。
节振国、胡志发、梁凯、纪振声分别带着几拨人稳住阵脚,迅速而有秩序地撤离了煤厂。梁凯的胳膊被木头栅栏上的钉子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梁凯马上把衣服撕下一条,包扎上,止住血,继续带领大家撤离。
到深夜,人们都撤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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