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15/94页


高路江和苏刚把她俩送到火车上,帮着找到坐位,直到车要开动了,高路江才
紧紧握住桑园的手说,他已经给妈妈写信了,要她一定去他家玩。桑园觉得握着她
的那双手柔软得可笑,一点儿也不像船长应有的钢铁般的硬手。不过他那双直视着
她的安静而深沉的眼睛,却很得她的好感。苏刚朝她挥着手。脸上带着明朗活泼的
笑容,那件洁净的海魂衫紧紧包住他朝气蓬勃的坚实胸膛。桑园总觉得他有一个新
生婴儿般的纯洁灵魂。
火车离站了,站在下面的“船长”之一,还在朝车厢里行注目礼。秦柳看看桑
园说:“你可真像条美人鱼啊。”桑园问她什么意思,秦柳笑笑,叹口气说:“没
什么意思,你当心自己就是厂,但愿你像真鱼那么滑溜,别被抓鱼的抓住。”桑园
不依,追问谁要抓她,秦柳摇摇头说:“看来你是条傻鱼。”桑园非要她讲清楚,
就伸手去咯吱她,两人笑闹成一团,直到旁边又坐上两个人,她们才安静下来。桑
园嫌座位太挤,就把一条腿搭在秦柳的腿上,秦柳小声命令她:“把腿收回去,当
心刮进去柴禾棍儿!”桑园先一愣,想了一下领悟过来,顿着脚低声骂秦柳坏。秦
柳笑着贴着她耳朵说,这是她家的老保姆常对她说的。
到了沈阳站,秦柳嘱咐桑园一路小心,就挤下火车,很快被人群淹没了。桑园
立刻孤单起来,她没有哥哥。姐姐,这几天秦柳一直把她当小妹妹对待,她已经对
她产生了依恋之情、百无聊赖中,她闭起眼睛养神。“那是你姐姐吗?”对面有人
问她。“不是。”她连眼睛都懒得睁地回答。“我看也不像、”那人继续说。桑园
奇怪还有这么爱管闲事的人,不觉把眼睁开看。对面坐着两个佩戴帽徽、领章的真
正军人。从他俩的服装和气质上,桑园断定这是两个军校的学生。果然,刚才讲话
的那个人马上自我介绍说。他们是西安军事电讯学院的学生,出差到东北,现在返
校,要在北京中转火车。桑园暗想,这真是个饶舌鬼,也不怕走漏军事机密,因为
她听父亲对下级交待过,出差在车船上尽量保持沉默。对方好像看出她的心思,微
笑着说:“我看你戴着红卫兵袖章,一定是出身很可靠,才对你讲这些。你是北京
来的吧?”桑园点点头。“我一听你和那个大个儿讲话的口音,就知道你们是北京
来的。”桑园礼貌性的笑笑。她注意到饶舌鬼旁边的年轻军官一言不发,充耳不闻
地盯着天花板,一双漂亮的眼睛愁云惨淡,两条长长的剑眉紧锁着,棱角清晰的嘴
唇绷得僵硬,饶舌鬼见桑园注视自己的同伴,就小声对她说:“我这位伙汁倒大霉
了,他爹是省级领导干部,刚刚被作为‘走资派’揪出来,我们出差的任务还没完
成,就被学院用加急电报催回去,因为他已经不适宜完成那项任务。”桑园同情地
看看那位漂亮的倒霉鬼,又不愿听饶舌鬼饶舌,就闭上眼睛,一会儿真的睡着了。
在“咣当、咣当”的铁轨撞击声中,她从梦境般的大海回到了现实的恶梦里。人们
都说梦是无色的,但是在桑园的梦里,蔚蓝祥和的大海时而推涌出异形怪状的血红
巨波,时而倾塌成破玉乱石的苍白碎浪。在烟波浩渺的背景下,一艘古老华丽,却
陈旧斑驳的巨船,像被一只无形又无情的巨掌把玩着,在瞬!司万变的狂涛中沉浮
挣扎。在红与白迅猛的搅袭下,林桑园感到一阵阵寒热往来,舌燥口干,她极不舒
服地翻了个身,觉得周身关节像经过万米长跑测验后一样酸累,她忍不住呻吟了一
声。当她隐约听见列车员说,火车已经进入华北平原的时候,她觉得浑身烧得呼吸
都费力了。她没有力气站起来,也张不开眼睛,只有默默地忍受着。迷糊中,她突
然感到额头上被放上一块沁凉的毛巾,紧接着一杯微烫的水送到她嘴边,她贪婪地
一饮而尽,那微烫的水使她干涩的咽喉润贴舒服。她以为那是母亲,像往常一样照
顾病中的她,就信任地把头垂靠在身边那人肩上,又昏睡过去。
在一声长啸中,列车缓缓开进北京站。车厢里的乘客们呼亲唤友地骚动起来。
闲适中,林桑园听见两个人在低声争论着。第一个人说:“我们只有半个小时签中
转票的时间,不能耽搁的!”第二个人说:“我们总不能把一个生病的女孩子扔下
不管哪。”第一个人说:“你可以把她交给列车员。”第二个人说:“那怎么可以
放心?”第一个人有些焦躁地说:“我老爹出了岔子就够让我烦的了,再耽误返校
报到,会更倒霉。”第二个人语气果断地说:“这么办吧,你马上去签票转车,先
回学院报到,顺便替我向系领导讲明情况。”林桑园一时想不清身在何处。她费力
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倚在被她暗称为”饶舌鬼”的年轻军官肩上,那位漂亮的
“倒霉鬼”正不耐烦地瞅着自己。她虚弱地勉强坐正身体,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到站了,该回家了。”当她伸手拉过自己的挎包,竟差点儿跌进“饶舌鬼”怀里,
她这才感到四肢软弱得不听使唤。“饶舌鬼”一把扶住她问:“有没有电话通知你
家里,或者你告诉我住址,我送你回家。”桑园摇着头,轻声说她自己可以回家。
“倒霉鬼”一听这话,立刻拉上同伙就要下车。看着桑园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样
子,“饶舌鬼”二话不说,就把桑园架着下了车。
他们一起来到二号候车室,“饶舌鬼”把桑园安置在透气较好的坐椅上,就走
到一边和“倒霉鬼”低声商量着。一会,“倒霉鬼”朝签票处走了。“饶舌鬼”对
桑园命令地说:“如果你不愿意耽误我的时间,请赶快告诉我,如何与你家里取得
联络。”桑园本来想自己乘公共汽车回家,但现在觉得浑身酸痛,一步都不想动,
只好把家里和父亲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告诉了“饶舌鬼”。他很快打完电话回来,说
她家里没人接电话,在她父亲的办公室里和她父亲联系上了,很快会来人接她。林
桑园一边感谢他,一边催他快去追他的同伴。“饶舌鬼”说,不把她交给接她的人,
他不会离开。他坐下来和她聊天。他说昨天晚上,听见她呻吟,还以为她在做恶梦。
后来看见她梦中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脸也变得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偷偷
伸手试她的额头,才知道她已经发烧很高了。桑园明白是准给她的凉毛巾和开水,
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想说什么,但“饶舌鬼”叫她闭上眼睛休息。
当父亲带着门诊部护士急匆匆地在候车室找到他们,时间刚好过了三十五分钟。
父亲知道这位好心的年轻军官已经错过了今天的车次,就邀请他去他家休息一夜,
明天再走。年轻军官标准地向桑园父亲敬了个军礼说:“谢谢首长关心。我还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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