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22/94页


心钻研。”桑园又说:“毛主席的著作里更多地摘引了来自中国古典哲学、文学的
妙语警句,他一定先读过这些书吧?”秦柳不解地说:“那还用问吗,毛主席甚至
读了不止一遍。我记得他曾说过,读‘红楼梦’必须读五遍以上,才能领会其中的
精华思想哩。”桑园紧接着问:“你看这些伟大的著作家们,哪一位可以划作无产
阶级作家呢?”秦柳不禁哑然失笑说:“你读书迷糊啦?这些人不是资产阶级唯心
论作家,就是封建主义思想家,再不就是剥削阶级的落魄才子,没有一个是无产阶
级的。”桑园立刻提高声音问:“那么为什么革命领袖们能读这些非无产阶级的书,
而我们却只被允许读马、恩、列、斯、毛的著作呢?”秦柳愣住了,她被朋友提出
的这个简单而尖锐的问题所震动。想了一会儿,她小心地回答:“可能是因为咱们
一般人没有革命导师那种高度辨别力,容易吸收那些书里的资产阶级、封建主义思
想糟粕吧?”桑园咯咯地笑着说:“你倒不如说,革命导师的书中,已经包容了人
类有史以来的形形色色各种思想,所以叫咱们不必费心去读其它书啦。”
一天,林桑园和秦柳两人正在教室里兴致勃勃地肆意曲解马列精髓,方洪背着
个大旅行袋进来。秦柳有些尴尬,桑园解围地朝方洪说:“稀客呀,又去大串连吗?”
方洪不吭声,把旅行袋重重地顿在她们面前的课桌上,吓了她们一跳。桑园伸手摸
了摸那旅行袋,疑惑地说:“你们去抄了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啦?”秦柳听她这么一
说,赶快也伸手去摸,发现是些一叠叠厚厚的、棱棱角角的东西,不禁担心被桑园
言中。方洪不露声色地把拉链拉开,桑园迫不急待地扒开来看:“啊,哪儿来这么
多书?”方洪颇为得意地说:“昨天初中红卫兵把咱们学校图书馆给砸了,说要烧
掉封、资、修大毒草,我以中队长身份监场,趁机拣大厚本的小说藏起来。我知道
你们爱看书,就给扛来了。你们拣喜欢的拿,剩下的扔去烧了。”桑园顾不得听他
解释,饿虎扑食般地一本一本抢到手里,很快她的手臂抱满了,干脆把书又塞回旅
行袋,说全部都留下,一本也不能烧,还叫方洪再去“偷”些来。方洪为难地说,
其它书都烧完了,图书馆也封闭了。桑园埋怨他没来叫她们一起去,他说如果人多
了,连他也拣不成。桑园唉声叹气地把书分成两份,叫秦柳拿一份。秦柳说她从没
耐心读小说,还是桑园拿去,读完把故事情节告诉她就行了。桑园不客气地答应了,
说正好借方洪的旅行袋,用自行车驮回家去,同时拿起一本名为《大卫・科波菲尔》
的书翻阅起来。秦柳柔声地问:“方伯伯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方洪说:“还关
在机关大院一间单身宿舍里,听说每天除了读中央文件,就是写检查材料。”秦柳
又关心地问:“你妈妈还好吗?’方洪说:“前几天有位同情我爸的干部,悄悄来
我家,对我妈说,造反派对我爸是‘雷声大,雨点小’,因为除了他脾气是众所周
知的暴躁外,其它没什么黑材料可整。所以我妈放心不少。”秦柳真挚地说:“这
就好,军队到底比地方上讲理些。”她对他讲起她父亲那个外事局,大大小小的干
部都被造反派剃了阴阳头,坐飞机,游街。她爸是运动的“一号种子选手”,白天
挨斗,晚上写检查。多半由她妈妈代笔,其实是“一式两份”,因为妈妈也得写检
查,只要放一张复写纸,父亲那份检查就有了,反正也没人认真去读那些“先是毛
主席诗词,再是国际国内形势,最后痛责自己一顿”的千篇一律的检查。方洪默默
地点头,秦柳突然发现方洪悄悄地注视桑园,那种凝重的眼神使她暗暗奇怪。这时
桑园合上书,感激地对方洪说:“这书太好了,真是相见恨晚。本该好好谢你,可
惜峨嵋饭店关张了,要不咱们可以到那里去吃地道的四川菜。我爸给我过年的压岁
钱还没花呢。”秦柳椰榆地说:“你那压岁钱,大概还不够一盘峨嵋菜的半价,快
拉倒吧!干脆明天我带些面粉和肉馅来,咱们包饺子吃。”桑园高兴地直叫好。方
洪主动说:“我带电炉和铝锅。”桑园说:“我带盐,这是最重要的。”秦柳说:
“你真是吃盐吃多了,咸(闲)操心。我家老阿姨会把馅儿调好才让我带。你别把
手和嘴忘在家里就行啦。”看见好朋友摆脱了不自然的心境,桑园真高兴。
但是第二天,只有桑园一个人带着手和嘴来了。她在教室门上发现两张小纸条,
一张是秦柳的娟秀小楷:“我爹犯高血压了,抱歉我不能来。”另一张是酷似自己
的笔迹的方洪手书:“西城红卫兵纠察队通知开会,改天再见。”桑园耸耸肩想:
“正好。昨夜看了一宿小说,现在眼睛还睁不开哩,回家补觉去吧。”她掏出笔,
在秦柳的纸条上写道:“在家读毛选,有事来找。林某。”回到家,她躺到床上,
本想合上眼睡觉,却又忍不住掀开床垫,抽出下面的小说读起来。她从来没有读过
这些几近完美的文艺作品。尽管由于她的年轻和单纯,她不能完全理解书中蕴藏的
丰富人生真谛,但她体会到“真、善。美”永远被歌颂,“假、恶、丑”永远遭鞭
挞。尽管这些作家大多是外国人,但是他们笔下那些色彩鲜明、性格迥异的人物却
使桑园觉得那么亲近。她深深地爱上了“鲜花一样的”朵拉;出身贫寒且其貌不扬、
但性格独立而聪慧的简・爱;为爱情不顾一切,乃至牺牲生命的安娜・卡列尼娜;
那个为保护恶人,不惜自己胸前被绣上红色“A”字的女人;那个被花花公子奥涅金
尽意嘲笑,后来成为华贵的公爵夫人的村姑……她十几天没去学校,幸亏没人来找
她,使她能安静地读完好几本小说。父母不得不参加本单位的运动,没注意到女儿
的眼睛熬红了,饭量减少了。只有已经上小学的小弟小妹看在眼里,暗自佩服用功
的姐姐,因为他们无论如何坐不下来认真读书。他们很想知道姐姐看的什么书,为
了转移他们的好奇心,桑园买了些糖,翻出《打灯谜》,专拣难的让他们到一边去
猜,猜出来给一块糖奖赏,等桑园几本书读完,糖一块也没少。她心疼苦思苦想了
好几天的小弟。小妹,于是把所有的糖都分给他们,说是“安慰奖”。
一天上午,秦柳顶着一头雪花来找桑园,桑园吃惊地说:“下雪啦?”“真是
‘洞中方三日,世上已十年’,请问现在是猴(何)年马(哪)月呀?”秦柳一边
拍打着雪花,一边嚼着桌上摊开的书,笑着说:“以为你在读‘毛选’,没敢来打
搅你。今天受南雁之托,来请你出山呢。”桑园却关心地问她父亲的病情,秦柳笑
笑,说那是她家老阿姨的主意,她不忍看老局长天天挨斗,又想起听人说过麻黄素
可以使血压升高,她竟灵机一动,把大夫给她开的麻黄素滴鼻净偷倒进老局长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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