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35/94页


路。当时,做妈妈的似乎预感到女儿马上要离怀了,连说等等看;说不定有上大学
机会。可是现在除了上工厂,就是去农垦,大学看来是遥遥无期的。父亲向母亲投
去询问的目光,看到对方无奈的默许后,他说:“女儿想飞了,父母要留也留不住,
不过,我和你妈的想法是:先给你找找门路参军,如果通不过,再进工厂,最后才
考虑马牛羊、拖拉机,就这么定了。”身为文职机关干部,又一向公事公办、私人
关系有限的父亲,居然也要设法让女儿实现时下年轻人的梦想,这使桑园意外和感
动。由于父亲的出身使交际很局限,她感到成功的希望不大。但是她还是开始幻想
自己身穿绿军装、佩戴鲜红的帽徽领章,那种得意神气劲。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学校第一批分配名额下来了,是陕西一带的“三线工厂”
要二十个人,只招男生。因为那里女人多,男人少。不久,第二批名额也下来了,
是北京郊区的无线电器材厂,也要二十个人,要求女多于男,因为厂里细活儿多。
应选的名单公布时,林桑园才知道自己是这批人的第一名,其余的十几名也都是运
动以来最消极的红卫兵。但是没有秦柳和方洪。她去找张指导员,告诉他,她有可
能参军,还是把名额给别人吧。张指导员说,她父亲给他通过电话,商量好一定要
等有参军把握后,才能把名额让出去。她说,要让就让给秦柳。张指导员笑笑说,
秦柳身体太棒啦,是去东北的最佳人选。她又说,那就让给方洪。张指导员摇摇头
说,那工厂是国防保密厂,尽管学校提了方洪,但是他父亲单位提供的材料,却使
工厂不敢接受他。桑园真为自己的朋友遗憾,也弄不懂放猪娃出身的老红军方伯伯
怎么会引起祸及子女的民愤。就在工厂通知学校要来学校接新工人,桑园已不再对
参军抱希望,准备进工厂的时候,父亲笑逐颜开地宣布:人伍通知书下来了,她检
查身体后就可以走了。接受单位是南方某军区。母亲正要随学生到郊区帮助农民麦
收,她再三叮嘱,要等她回来亲自给女儿收拾行装。桑园把这个消息通知了张指导
员。他真心祝贺她,即将成为他那团体中的一员。同时希望她能和他通信联系。她
很高兴地答应了。却立刻忘在脑后。她不准备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两个朋友。由于
自己的幸运,她内心对他们感觉深深的歉意。因为她将不能和他们共甘苦。她想把
道别拖到最后一天。
体检结束了,轻微的平足和近视并没影响军医在桑园体检表上写下:“全部合
格”,并签字。在等待出发的那些日子,桑园每天都泡在学校里,和秦柳、方洪山
南海北地聊。他俩奇怪她怎么突然那么多话。一天傍晚,三人在校门口正要分手,
有个低沉的声音在喊林桑园的名字,三人同时向四周望去。方洪一眼看见从公共汽
车站走过来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人。他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只记得是什么海运学院的
“三船长”之一,他碰碰桑园,指给她看那人。桑园等那人走近了,才看出来是高
路江。她很快活地迎过去,问:“多半年没见啦,你们学院放假了吗?”高路江脸
上浮起一个游移的笑容,含混地嗯了两声。桑园对秦柳说:“人家大老远来,咱们
在学校多待一会儿,跟他聊一聊。”秦柳马上推辞说:“我家老阿姨这两天身体不
舒坦,我得回家帮忙做饭,抱歉了。”方洪见桑园把目光转向他,还没等她开口,
就先表态:“我这些天回家都太晚,我妈叫我今天早点回去。”桑园噘起嘴,高路
江连忙说:“我一会儿也得回家,咱们随便聊一聊吧。”秦、方二人各自盯了他一
眼,说了声“再见”,骑上自行车走了。桑园暗恼两个朋友不给人家面子,就义不
容辞地留下来。她也很想听听外地的新闻。他俩来到双杠区的柳树下,刚要席地而
坐。高路江掏出一条方方正正的男用大手帕,铺在地上,做了个手势,请桑园坐,
桑园从没遇到过小伙子的温柔体贴,不由得心儿扑扑跳起来。她一面捡起手帕叠好,
一面讷讷地说,自己穿的是旧军裤,一向无所谓随地乱坐。高路江并不勉强,随和
地收回手帕,和她一起坐下。林桑园问苏刚和唐佑敏有没有一起来,还忿忿补充了
一句:“他可把夏莹坑苦了。”高路江长叹一口气,垂下头,沉重地说:“他俩没
和我来。鸟敏回上海了。鸟刚,他,死了。”桑园惊得跳起来,问:“什么?鸟刚
死了?怎么回事?”高路江惨淡地一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死了。”
看见桑园惊愕疑惑的表情,他叫她坐好,然后讲起苏刚之死。他说,几个月来,东
北地区的武斗越来越厉害,开始由不同派别间的谩骂攻击,到拳打脚踢,到棒棍挥
舞,最后升级到枪林弹雨。桑园问,他们哪儿弄的武器呢?高路江冷冷一笑,说你
肯定想不到,他们用的是“美人计”。桑园愣愣地看着他,听他继续说。有些造反
派头头想抢部队的武器库,但是那种地方连狗儿都难以接近,愁得他们直转悠,也
不知是哪个机灵的下流坯,想出了个馊主意,选出了几十个年轻肉多的妞儿,走在
抢枪队的最前列,高喊:“俺为革命献身,真正的红色娘子军。”当这些赤裸着身
子的“红色娘子军”走近武器库时,“吓”得驻卫的钢铁战士们目瞪口呆,动弹不
得,乖乖地被造反派缴了械。武器库的枪枝弹药很快被抢光。不久就频频听到呼天
抢地的哀嚎。一天,大连海运学院和大连工学院两派群众,在对毛主席的两条“最
新指示”的理解上发生了激烈的辩论。互相攻击对方歪曲“最新最高指示”后,有
人觉得不解气,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帮带枪的造反派,在拥挤的会场中,高路江和苏
刚站在外围观看。苏刚最先看见那些带枪的人,他打趣地对高路江说:“但愿子弹
长眼睛别让我在异乡做孤魂野鬼。”这时高路江觉得气氛不对,叫苏刚跟他一起走
开,可是他像小孩子一样要看热闹,高路江只好自己走了。
没走多远,就听见会场那边枪声大作。他想也没想,返身朝会场方向跑去,他
要把苏刚拉出来。他在外围,容易跑脱的。跑了几步,他看见苏刚和一群黑压压的
人群正在四下逃散。他使劲喊:“鸟刚,脚底加点儿油。快往这边跑!”
苏刚一边跑,一边还在笑,白嫩的脸蛋上浮现着兴奋的红晕,嘴里叫着“乌江,
咱哥几个大难不死,……”后半截“必有后福”还没出口,突然扑倒在地。蓝白条
纹的海魂衫背上,冒出一团殷红的鲜血。他抬了一下头,眼里充满了惊恐,想要说
什么,却被拼命奔逃的人们踩在脚下。高路江冲过去,想扶起他,却被一拨又一拨
逃离现场的人群推得越来越远。后来,枪声平息了,高路江又回去找苏刚。现场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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