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5/94页


“怎么会发生今天的事情,她竟惨处在爱子同学的拷打卜!”不知过了多久,
林桑园的思路才回到现实中来,她忽然感到这个世界是这样陌生和恐怖。
夜色已经围上来。她站起身。活动活动酸麻的两腿,走出柳树林。“还在野逛?”
她听见南雁在背后说,便转过头去笑了笑一“你怎么也没回家?”她问。“刚跟刘
瓦明大吵了一架。”南雁皱起眉头,愤愤地说,“那小子闹出了人命,还跟我跳着
脚喊‘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我问,有人瞧见李影在三轮车上还动了动眼皮,马
上报告他,他仍然命令把她往火葬场送,什么道理?他满嘴唾沫星子嚷:‘毛主席
说的,这场革命就是要革哪些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命。你敢反对他老人家的
革命路线?’瞧,倒打一钉耙!我差点抽他一皮带。但愿他的娘老子别有同样下场。”
顿了顿,南雁的口气缓和了一些,甚至关切温柔地对她说:“天不早了,快回家吧,
明儿早点来参加红卫兵干部会议。我只有靠你和方洪跟那些‘左’大将抗衡了。”
她沉重地长叹一声,未置可否,转身走了。南雁默默地望着她的身影融入暮色中。
林桑园回到家中,只见父母在厨房里手忙脚乱,便奇怪地问正呆坐在客厅里的
妹妹:“阿妈呢?”妹妹杏园那两只大眼睛立刻涌起泪水,“一大早就走啦。”她
撇着嘴要哭。才上小学的她,把何妈看得比亲妈还亲。“去哪儿了?”桑园问。
“回老家呗。”小弟伟强走进来,老声老气地说。“为啥?”桑园越发不解。两个
小家伙迷们地摇摇头。
桑园走进厨房。母亲朝她苦笑一下,说:“何妈走了。往后吃饭都凑合点吧。
我跟你爸多少年没碰锅碗瓢盆了。”“她为啥走?”“怕红卫兵斗她呗。”“一个
保姆,谁会斗她?”桑园更奇怪了。“她说她那‘死鬼’丈夫在日伪时期当过乡长,
怕红卫兵查出来就没命了。就是住在咱们这种干部家里也难保。”
父亲见母女俩只顾谈保姆,忍不住说:“桑儿,怎么这样晚才回来?现在到处
很混乱,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跟着别人胡闹啊。伟智呢?”“不知道。”经父亲一
问,桑园才想起一天都没见着大弟的面。“你俩在一个学校,怎么不叫他一起回家?”
母亲有些着急。父亲忙岔开说:“男孩子倒不用太担心,饿了自然就回来。”“今
天学校里打人的时候,红卫兵都在,我也没有看见他。”桑园无意地说。“打人?
谁?为啥?”父母同声惊问。桑园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学校里发生的事讲给父母听。
身为中学教师,看电影看到悲惨镜头也会落泪的母亲,直听得面色发白,嘴唇颤抖。
父亲到底是经过战争,见过死人的。只愤愤骂了句:“这些小法西斯!”
这顿晚饭,人人吃得闷声不响,完全没有以往那种一家人没大没小。天南地北
神说海聊的轻快气氛,也不知道是菜饭做得难吃,还是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
饭后,父亲对母亲说了声“去杨镇家聊聊”就走了。杨镇是父亲的老同事。虽
然是老红军,却因为文化程度低,脾气又大。所以提升得很慢,级别一直没有“抗
战时期干部”家庭出身大地主的桑园父亲高。父亲读过大学,却跟“大老粗、放牛
娃”的杨镇十分相投。“我喜欢他的绿林豪杰气。”父亲曾对母亲这样说。这些日
子,文革巨浪尚未卷进这座军队大院,这对老朋友已经晕头转向了。“这场运动到
底朝谁来的呢?瞧这阵势,可跟以往几次运动大不相同哦。”这是他们在一起常议
论的问题,却一致找不出答案。
很晚了,父亲已经从杨镇家里回来好久,伟智才进门。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父亲沉着脸问。伟智从没见过父亲这种脸色,
吓得话也讲不顺了,“抄家…去了,一大堆……金银珠宝,都要登记…人…人库呢。”
母亲忙说:“先去吃饭。吃完慢慢讲。”
伟智三口两口扒完饭,规规矩矩坐到父亲眼前,小心而得意地说:“我是红卫
兵特种分队的成员。凡是各处居民委员会提供了线索的‘资本家’、‘工商业者’,
都由我们去查抄。真抄出不少玩艺呢。”“什么呀?”桑园好奇地问。“谁也不知
道是些什么。只知道有不少金砖、戒指、串珠什么的。”“串珠?是项链吧。”桑
园说。“许是吧。咳,总之都是些无用的东西,不能吃又不能穿。真不明白那些人
为什么拿它们当宝贝,又埋又藏的。”“你们把那些东西怎么处理了?”父亲皱着
眉问。“上面有指示,登记过后全部送到一个指定的仓库去了。”伟智答道。“我
可不允许把任何来路不名的东西带回家。”父亲厉声说,“还有,决不准打人,打
一下也不行。”伟智忙跟着姐姐直点头。
往后的日子,“革命形势”一发不能控制。
那天,林桑园一进校门,迎面看见一群被剃成阴阳头的老师,被几个红卫兵押
着统操场“游街”。垂丧的表情,蹒跚的脚步,恰与高音喇叭中传出的、连喊带叫
的革命歌曲成鲜明对比。桑园看见领队不时用皮带抽打一位男教师。她认出那是从
前被女生们私下认为最英俊、最潇洒诙谐、又最年轻的物理教员。她不忍心看那张
惊骇、屈辱的面孔,扭头走开。
来到教室楼前,一大群臂套“红战友”袖标的人围在门口外。她正想绕开这群
“紧跟红卫兵干革命”、家庭出身都半黑半红的人,忽听一声狼似的哀嚎,从人群
里传出来。她愣了几秒钟,不由自主分开人往里张望。大家知道她是红卫兵中队长,
忙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只见本年级任课的语文教师,人称“独臂文豪”的金承雨,
瘫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冒在扭曲的脸上。“他怎么厂?”她问旁边一个人、那人
邀功似的一笑说:“我们把他那只好胳膊也扭断啦。”“为什么?”桑园齿冷地问:
“是刘瓦明大队长把他交给我们的,说他从前犯过男女关系,大概是把哪个女生留
在他宿舍过夜来着,叫我们随意教育教育他。这不,两只胳膊都废了,看他还怎么
干坏事。”桑园这才发现金承雨的左臂在痉挛,右臂的假肢被扯脱。这时,几个初
中生模样的“红战友”踢踩着金承雨的左臂,连笑带骂喊着:“踩出这臭流氓的屎
黄来!”金承雨全身一阵抽搐,干张了张嘴,嚎不出声音来了。
林桑园再也忍不住,厉声喝道:“住手!出了人命把你们全抓起来!”红战友
们惊愕地望着她,不明白“革命闯将红卫兵”的中队长为啥阻止他们如此革命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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