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8/94页


隐之心,桑园无论如何不会得到刚够升级要求的“3―”。因为学校有严格的规定,
体育课成绩不及格的学生,无论其它课的成绩再优秀,也不能升级。桑园为体育课
伤透了心,所以她总爱缠着人高马大的全能冠军秦柳,说要沾沾她的灵气,在体育
成绩上翻翻身。秦柳也很喜欢这位个子虽比她矮,却身材苗条、匀称的舞蹈队员,
而且和她在一起做作业,再难的题也很快解出来。
秦柳悄悄告诉才坐稳的林桑园,她那位在外事局当局长的父亲,听她说了昨天
学校发生的事后,大骂红卫兵是群“小法西斯”,还不让她再来学校,让她呆在家
里帮助母亲做做家爷或者其他什么的,反正在他眼里,当今的年轻人全完了,该学
的东西一点不会,既没人教,也没人学,革命打他懂事起,就不是这么回事,要么
就是战争,要么就是生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今天早上她等父亲上班后才溜出来
的。她们两人正叽咕着,南雁宣布开会了。他那有磁性的沙嘎嗓音立刻抓住了大家
的注意力。他说,今天大会秩序非常好,像真正的红卫兵大会,希望大家保持这种
好的秩序到大会结束。他又宣布,今天大会的目的是认清红卫兵斗争的大方向和斗
争策略,谁都可以上台发言,不过最好一个说完,另一个再说。他像老农民那样憨
笑着补上一句:“今天的斗争对象可能是我老人家。”全场一片开心大笑,不少人
在笑声中喊:“你放心,我们的皮带决不对付你老人家!”秦柳笑着捅捅桑园说:
“这小子真滑头!”桑园也笑了,她非常欣赏南雁泥土般的天然魁力。早就不耐烦
的刘瓦明劈手夺过话筒,低沉而威严地说:“请大家安静,我要宣布一个最新消息。”
全场立刻安静。刘瓦明很有气派地缓缓扫视着台下,用崇敬的语气说:“昨天,我
们最敬爱的旗手,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江青同志在接见各地造反派代表时,代表
毛主席做了重要指示。”说到“代表毛主席”时,他戏剧化地加重语气。看到每个
人都专心等他的下文,他那已经膨胀的领袖欲得到小小满足。他双手插腰,宽肩上
披着的一件旧军衣,像老鹰展翅一样平添他的威风。现在旧军衣加皮带成了红卫兵
的制服,或者一种阶层的象征:它象征着老子的光荣,儿女的身世。刘瓦明轻轻咳
了一下嗓子,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江青同志指示,打人的事是不可避免的。好人
打好人是误会,好人打坏人是活该,好人被坏人打是英雄!”红卫兵们一时没有理
解,傻傻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刘瓦明又逐句重复了两遍,红卫兵们动荡起来。
不少人解下皮带在头上挥舞,好像靠着它就能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刘瓦明趁热打铁
地说:“江青同志最支持革命小将,她的话讲到我们心坎上了。可是昨天还有人居
然追究我们打人的责任,简直是投降主义路线,革命的绊脚石!我们能允许这样的
人做我们的领导吗?”“不――能!”台下稀稀拉拉地有几个人拉长了声音答应。
刘瓦明抓住这个话尾,气势汹汹地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是毛主
席教导我们的,大家有没有这个勇气拉绊脚石下来呀?”谁都明白他说的绊脚石是
谁,可是没有人带头表态。南雁笑笑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大家如果认为
我是绊脚石,可以一脚踢开。咱不会占着茅坑不拉屎。”台下一片哄笑,把刘瓦明
刚制造起来的严肃气氛又冲淡了。桑园真佩服南雁他爹的英明。因为南雁曾告诉她,
从上初中开始,他爹就叫他和弟弟每年暑假回农村老家体验生活,使他们比一般干
部子弟成熟、稳健和得人心。刘瓦明恐怕又像昨天一样坐失夺权良机,他有些气急
地对着话筒说:“红卫兵同志们,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投降派,和中央文革保
持一致!我们必须发扬红卫兵敢打敢冲的革命作风并杀出个红彤彤的新世界,让形
形色色的牛鬼蛇神淹没在‘红色恐怖’的汪洋大海中!”说完也对他的“铁杆”们
使了个眼色,他们就有节奏地喊着:“投降派,滚滚滚,滚他妈的蛋!”桑园听不
下去了,她似乎看到刘瓦明正领着红卫兵走向血腥的深渊。她不顾秦柳的劝阻,从
刘瓦明手里抢过话筒,吓了刘瓦明一跳。她呼吸有些不匀,这毕竟是她生平第一次
在台上当众发言。她掠了一下齐耳的短发,尽量平静地对刘瓦明说:“我想你大概
忘记了,江青同志的讲话最后说:‘不过,我希望打人的事最好不要发生。’”今
天早上她路过农林干校大院时,正好喇叭里在播放“江青同志最新指示”,她停下
来听了个仔细。她又真诚地问刘瓦明:“你说的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有没有一定
范围。总不会是除了出身成分好的人以外,所有的人吧?你也知道,全校有两千多
师生员工,咱们红卫兵才四百多人,只占百分之二十,怎么够毛主席说的百分之九
十五以上的人都是革命干部和革命群众呢?”按刘瓦明的政治辩才,回答这样的质
疑是轻而易举的事,甚至如果面前是另一个人,他也许根本不想麻烦自己去思考,
一句“他妈拉个粪的”就算回答了。但是在桑园面前,他不但一句粗话都说不出,
而且,满腹精辟的革命理论都盘结在肠子里,倒不出来。但他一点儿也没生气,甚
至很高兴桑园终于正眼看他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浓密的睫毛下,淡蓝色的
眼白里含着丝绒般柔和的黑眸,摄人魂魄的幽深。那张丰润鲜艳的嘴唇因为紧张和
激动有点儿颤抖,使他忍不住想扑过去吻住它,就像曾经在梦里多次发生的那样。
但是他不敢。现实中的这个女孩,温柔的外表里包藏着一股正气,吸引人又使人不
敢越雷池一步,就像陶渊明笔下的荷花。他只是着迷的看着她,似乎听不懂她在说
什么。林桑园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身向大家说:“咱们学校两天里打死三个
人,这样下去,咱们这里就要变成像纳粹的集中营了!”她的话使许多红卫兵低下
了头,这是一种无言的鼓励,使她有勇气继续讲下去:“再说,这三个人哪一个犯
有该死的罪呢?在他们无助地哀嚎时,难道我们的头脑愚蠢得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划
个问号吗?”她的声音颤抖了,一些女孩子眼里闪出泪光。秦柳差点为桑园的勇气
鼓起掌来。“住嘴吧,你这红卫兵的叛徒!”一声尖厉的女高音震住全场。大家看
见赵雪梅铁青着脸,向桑园走来。后面紧跟着夏莹。甄南雁、方洪、刘瓦明三人不
约而同地站在一起,挡在桑园和雪梅之间。雪梅白了方洪一眼,抡起肩膀,推开他,
方洪紧抿着嘴,没说什么。虽然她比桑园矮半个头,但她傲慢的昂头挺胸的姿势,
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显示出对桑园的轻视一她蛮横地指着桑园的鼻子说:“你胆敢
在忠于毛主席革命路线的红卫兵大会上放肆散布资产阶级人性论的毒素,你把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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