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9/94页


的红卫兵当成阿斗了吗?你以为你是什么马列主义理论家吧,别臭美了,你不过是
一个可耻的红卫兵叛徒!”台上、台下都骚动起来,一股被愚弄的感觉在红卫兵中
蔓延起来。秦柳为桑园捏着把汗,她知道“叛徒”这个字眼如今会多么轻易地挑起
人们的憎恨,尤其是“红卫兵的叛徒”。她更知道父亲口中的这些“小法西斯”们
什么事都敢干。瞧,赵雪梅的手不是已经有意无意地示范性地握住了腰间的皮带吗?
秦柳坐不住了,她忽地站起,走到桑园身边,劈头问赵雪梅:“你说林桑园是叛徒,
有什么证据?”雪梅一见比自己高半截的秦柳,就气短不少,再听见这个平素讲话
腼腆的球场猛将拿出了远距离投篮的狠劲对自己发问,不自主地退了一步,一时语
塞。她求援似地张望,一眼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夏莹,就把她推向秦柳说:“她就
是证据!”夏莹显得有些慌乱,雪梅推了她一把说:“怕什么,有毛主席的革命路
线给咱们撑腰!把你刚才向我汇报的情况向大家说出来,让大家认清林桑园的叛徒
嘴脸!”夏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晦暗了。她虽然对桑园阻止她打人非常不满,但她
并不真想伤害自己的朋友。她真后悔刚才对雪梅嚼舌,说桑园保护一个国民党将军
和他的姨太太。她想躲开,但雪梅那双闪着寒光的小眼睛使她动弹不得,她横下心,
接过雪梅递给她的麦克风,匆匆地说:“昨天我们去抄一个国民党反动派将军的家,
什么也没抄到。林桑园几次阻止我们用皮带问口供。就这些,”“还有那个臭小老
婆呢?”赵雪梅提醒她。“对,她还不让找们打那个臭小老婆。”雪梅得意地扫视
着秦柳,还有方洪等人,悠然地说:“这还不是叛徒的证据?!”秦柳撇着嘴说:
“这算哪门子证据!”雪梅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这还不算证据?林桑园刚才口
口声声指责红卫兵不该打死那三个人,因为他们没犯死罪。那么这个国民党反动军
官呢?”雪梅拿着麦克风,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林桑园难道还不是红卫兵的叛
徒吗?”接着,她用那汉钢锥似的眼睛逼视着她深深嫉恨的人说:“林桑园,你今
天必须向全校红卫兵交待清楚,你屡次阻挠我们的革命行动,目的何在?说!”台
上、台下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林桑园身上。这些目光中有激愤、怀疑,也有担心
和同情。方洪紧推着嘴唇,下意识地紧站桑园背后。
林桑园一直静静地观察着赵雪梅的表情。她奇怪这个矮小的女孩子心里怎么装
得下那么多深仇大恨,难道从小她爹妈就只教她恨,不教她爱吗?对人友爱是多么
愉快的感受,对人仇恨是什么滋味呢?看着雪梅那张被愤恨变丑了的小脸,她不禁
同情地叹了一口气。对着话筒,她平静地说:“马克思曾经对欧洲形形色色自称马
克思主义者的人说:‘我只能承认我本人不是个马克思主义者。’说实话,我反对
打人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只是不希望有一天听见毛主席说:‘我支持过革命
小将,但却不是这些红卫兵的革命领袖!’因为毛主席他老人家一直告诫我们,政
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我想没有一个红卫兵赞成不顾党的生命吧。”桑园讲这些话
时,表面上振振有词,实际上却很心虚。她知道与全体红卫兵作对有多危险,何况
自己的话里含有对红卫兵的否定。没想到赵雪梅没等听众们仔细咀嚼桑园的话,就
急着把掌握的“爆炸性材料”抖出来,“你这个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甭在这儿披
着马列主义的大旗吓唬别人!革命同志们,毛主席告诉我们:什么阶级说什么话。
你们知道她是哪个阶级的人吗?据我们掌握的可靠材料,她的爷爷、奶奶,姥爷,
姥姥,都是他妈的大地主!我们能允许地主阶级的后代在我们无产阶级的讲台上大
放厥词吗?”雪梅的话很有保留,她没有骂桑园是“地主阶级的狗崽子”,因为毕
竟桑园的爸爸是老革命干部。她的话也没激起预期的反响。能进这所人学分数线很
高的市重点中学念书的,除了少数像赵雪梅、方洪的父辈真正是在枪林弹雨中升上
来的放牛娃,大多数人的父辈都多少有些资产或知识的背景。雪梅足以傲视群芳的
就是父亲的级别和没有瑕疵的家世。她很气愤抛出的材料没有引起爆炸性的反应,
连大左派刘瓦明也不动声色。她灵机一动,拿起麦克风说:“由于林桑园最近的种
种表现,我代表红卫兵总部撤除她的中队长职务!”话音未落,台上骚动起来。方
洪第一个问她:“谁给你的权力?”南雁笑着说:“我还没被拉下马,大权已经旁
落了。”刘瓦明挖苦地说:“你不会一个人指挥三个中队吧,百多号人哩!”雪梅
瞪了他一眼:“谁说要指挥三个中队?让夏莹接任好了。”她突然觉得气氛不对,
好像所有的人都在欺负她而偏袒林桑园,忍不住撒泼地大叫:“好哇,你们的屁股
坐在什么阶级的板凳上了!奉劝你们一句,别因为她漂亮就丧失革命立场!”林桑
园从来不知道自己漂亮,她认为受到支持是她的话有道理,她被雪梅话中侮辱性的
成分激怒了,冷冷地说了一句:“真没水平。”就拉着还要和赵雪梅理论的秦柳退
出会场。秦柳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说:“请别忘记,马克思本人不是无产阶级,
他的夫人燕妮出身贵族,恩格斯拥有大工厂,连毛卞席也说自己出身富农!”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里最显眼的墙上贴了一张醒目的大字报,标题是:“纠正
红卫兵内部极左路线,团结百分之九十五的师生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内容
全是一字不漏地引用马、恩、列、斯、毛等革命领袖关于团结大多数人的语录,结
束语是“无产阶级只有解放全人类,才能最后解放无产阶级自己”。落款为:三湾
战斗队,秦柳、林桑园。许多人围着念,有人说:“有水平!”旁边人说:“当然,
一点儿岔儿都找不出来,全是革命导师的语录!”第三个人说:“所以这才是有水
平,那边就差点事儿了。”原来不远的地方,赵雪梅正满头大汗地指挥她的人马铿
锵高唱:“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不革命的就滚他妈的蛋!”有人问,
为什么叫三湾战斗队,刚打听得来的人马上“现买现卖”:“毛主席曾在井冈山附
近的三湾镇对当时红军队伍中严重的左倾盲动主义进行整顿。”
不久,各种落款的大字报此压彼覆。什么“风雷激”、“云水怒”、“咏梅”、
“苍茫”、“劲松”,什么观点都有,就是不再出现粗红的“打”、“杀”、“剐”
等丑恶字眼。被黄、金两人的惨死吓得“吃喝拉撒睡”全不离开宿舍的教师们,也
渐渐地出来走动,看看大字报。出身好一些的还大胆发表些观点。但是“三湾战斗
队”再没写任何大字报。一天,秦柳和林桑园正躲在辅导员的小办公室里下象棋,

当前:第9/9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