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坝全集Zei8.net》第35/56页


  他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娶到老婆。虽然说也和几个女人有过一腿,但那些女人和张丽英比起来就差得太远了。以前他曾经追过张丽英,可是他绑起脚码子也没追上,她成了郑鹏举的女人。为此,他憎恨了好多日子。
  而现在,此时,只有她和他……“哎,我得感谢王海华!”他想,“你王海华整我,却反而给了我这样好的机会,哼哼,你娃娃没想到吧?”
  “不行!要是她不干,闹起来咋办?那可就要出大问题了!”一想到这,他有点怕了。但他转而一想,怕啥?就算闹起来,又有哪个能听见?周围离得最近的高玖清家也在百米之外,有什么响动他根本就听不到。再说了,他高玖清一个□□,就算听到了他又敢咋?其他的人家,远呢,就是打雷也听不见的。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上天跟他安排的一个机会。他冲动起来,那玩意儿一个劲地翘动着,巴望着立即冲进门去。他想,一定要抓住这个天赐良机,好好品尝品尝这个大队的第一美女,把他身体里面积压了许久的东西痛快淋漓地释放出去!主意已定,他迅速提起右脚向门里跨去。
  “□□女人是要坐牢的!”突然,好象有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他的脚一下子停住,悬在空中,就象《西游记》里被施了定身法的妖怪,一动不动地矗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放回了原处。
  “算了,好好说她肯定不得干,牯到整她肯定要闹。一闹起来咋整?要是整得腥气都没闻到就成了□□犯,那才叫划不来哦。”他一边想一边退了下来,把门锁上,转身朝值班室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住了。就这样走了?他问自己,那个婆娘就躺在那里,就躺在面前,而且,就躺在他一个人的面前,没有别的人知道。说不定她正等我去呢。摆在面前的美女,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躲开了?你夹舌子还造反派骨干呢,就这点胆子?俗话说,胆大的日龙日虎,胆小的猫屁股都不敢摸。我夹舌子是胆小的人吗?老子是个大男人,是个大老爷们!有啥子嘛,不过就是日一个婆娘,有啥子不得了?别说坐牢,就是杀头,那又有啥子?不过碗大个疤嘛。再说了,她张丽英是啥子人?是现行□□!是破鞋!我日她是教育她,帮助她悔过自新!她不干?不干老子就采取革命行动,对她实行无产阶级专政!
  主意已定,他就象一个勇敢的斗士,转过身来,掏出钥匙,推开房门,充满豪气地,义无反顾地,视死如归地跨了进去,反手把房门从里面锁上了……
  第二天早上,郭银河到学校里来了。他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散去。看到他那个样子,造反派们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他把王海华叫到跟前,附在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便朝关子门沟头去了。
  王海华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神经高度紧张,生怕张丽英再闹出点什么响动来,那在郭银河面前就更加无法交待了。
  夹舌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心里却在不停地敲着鼓。
  中午时分,郭银河从公社回来了。他把王海华叫到跟前,十二万分不情愿地说:“把她放了。”
  “哦……好。咹?这……这……”
  “叫你放你就放,咹啥子咹?”郭银河极不耐烦地吼道。
  “马上就放,马上就放。”王海华嚅嚅地应道。他转过身去朝着夹舌子几个喊道:“快,把那婆娘放了。”夹舌子满脸狐疑望着王海华,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快去啊,站在哪干啥?我说的你没听到啊?”王海华朝他吼道。
  夹舌子赶紧跑过去拿了钥匙,开了门,对张丽英说,“你可以回去了。”然后又贴近她的耳朵说,“咋晚的事,你要是敢露出半点风声,我弄死你!”
  张丽英站起来,用一双愤怒的母狼般的眼睛定定地盯了他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冲出门去风一般地飘走了。
  “为啥子把她放了?”王海华万般不解地问郭银河。
  “上面的意思。”郭银河心不在焉地答道。
  “上面有人为她说话啊?不怕我们造他的反,革他的命,把他打成现行□□?!”王海华还是想不明白。她大伯子郑直权?他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说话有谁会听?他肯定起不到作用。那是哪个呢?他想了半天,差点把脑壳都想空花了,还是想不出有哪个会出来跟张丽英说好话,而且能让他幺姑爷不得不给面子的人来。
  “幺姑爷,你说哈嘛,你说嘛,”在回家的路上,王海华死乞百奈地拉着郭银河说。郭银河看他那赖皮样子,心中一阵恶心。他心中的怒气仍然在奔涌着,他的不解,他的不满,他的失落,让他无法平静,不想再提这件事情。
  他上午本想去公社汇报张丽英冲击站队□□会的事,争取上面支持,好好收拾收拾张丽英,扎扎实实泄一下心头之恨的。可他在兵团司令部办公室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司令就发话了:
  “郭副司令,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叫人通知你来一下,不想你就来了。好象我们两个心有灵兮哈!哈哈哈哈……”
  “啥事啊司令?”
  “听说你们把那个叫张丽英的婆娘关起来了?”
  “啊,她跟革命派作对,拒不配合革命斗争。昨天上午还撬墙跑出去冲击□□会,侮辱革命干部,不治她个现行□□罪不足以彰显无产阶级革命派的伟大力量!”
  “算了,放了吧。”司令平淡地对他说。
  “啊?”郭银河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的司令。他本想,把张丽英的事添油加醋地这么一说,司令肯定会支持他,跟张丽英戴上一顶现行□□分子的帽子,然后再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可没想到,司令会这样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啥,司令?”
  “叫你把张丽英放了,还让我再说一遍?”
  “为啥?”
  “叫你放你就放,哪来那么多为啥?”
  “她可是现行□□啊,为啥要放?”
  “哪个跟她定的现行□□?你定的?她就是一个普通群众,你们抓她关她本身就错了。要跟你钢硬的话你那是什么性质?你别以为她大伯子被打成了走资派,就以为他倒了爬不起来了。我告诉你,他现在除了开会接受□□以外,还在正常工作。张丽英的事情,书记过问了,县上也有人打招呼。”
  “哦。”郭银河如梦初醒,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晓得了吧?别说是你,连我也不是想咋子就能咋子的。”
  郭银河听了这一席话,好象明白了什么。原来以为张丽英就是一普通……没想到她还是个马蜂窝!他不仅要照办放人,还得小心谨慎。从前他认为自己是那么的大,在一个大队上他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把什么人什么事都踩在脚下。今天他才知道,他郭银河是多么的眇小!他离那随意挥洒的景况还差好多个十万八千里呢!就当官来说,他就一大队会计。大队会计究竟是多大个官他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大队会计绝不是他的人生目标。所以□□一开始,他就积极投入,以最最革命的面目出现在各种人的面前,一步一步地向他的目标推进着。本来,张丽英这件事情完全能够使他再向前跨一步的,可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了高山断涯,而且绕都绕不过去。这使他非常的憋闷。张丽英在大会上当着全大队的人那样羞辱他,这口气他是怎么也吞不下去。可是,吞不下去又怎么样?看来,他只有自己窝在心里自己难受了。
  “你就说哈嘛,幺姑爷,郭副司令,”王海华还在喋喋不休地叫他说。
  “说啥子说,有啥说头!”
  “不说算毬!哪个好想得听一样!”王海华也毛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前面去,把郭银河甩在后面,一个人噔噔噔地穿过黄沙坝,跨过杠杠桥,上了坡坡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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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王国君养伤

?  王国君躺在床上,浑身疼痛得难以翻身。
  翠翠请来赤脚医生王学才,处理了皮肤上的伤口,把了一回脉,凝神静气地诊断了五脏六俯,开了一副中药。翠翠跟着去医疗站,抓回药来,煎好了端上来,放在床头上,一股股热气袅袅地升起来,浓烈的中药味儿便弥漫在房间里。
  他母亲坐在床边上,看着他流泪,口中不住地说着“造孽!”;他弟弟王国成站在床前,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愤愤地要去找那些人打回来!
  “算了,”他说,“你们都不要再说了。你们在外面更不要说啥,如果传到他们耳朵里去了,又是麻烦。你们都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他母亲和弟弟出去了。
  他闭上了黑肿的熊猫眼睛,一股股的心酸,一股股的愤懑,一股股的不平与不解涌上心头。那可以用“苦难”来形容的一生的经历,一幕幕地无可阻挡地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出生于1927年。两岁多一点的时候,他父亲就去世了。但是不是如郭银河所说,当棒客被砍了头,他不知道。他稍大一点以后,无意中从别人的谈话中听到过。但是他父亲为什么要当棒客,抢过什么人,又怎样被捉被砍,根本就无从知道。他的母亲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过。在他入党时候,组织上已经进行了多次的审查,并作了结论,这事与他本人无关。现在郭银河把这件事作为他是□□的证据又提出来,他隐隐感觉到事情还远不止现在这么简单。
  母亲14岁嫁到王家。父亲死后,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一个五口之家。两个老人年事已高,儿子还不满三岁。一家人的吃穿用度,挑水捡柴,抄田耙地,担粪养猪,缝衣补鞋,事无巨细都是她一个人操持。
  十来岁时他便帮母亲做点事,渐渐地便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后来母亲招了一个后父,人很不错,也很疼爱他,可没过几年,也就是在弟弟王国成才几个月的时候,又去世了。他成了家里唯一的一个大男人。
  十七八岁,他就跟着一帮人去眉山坝子帮人打谷子。虽然大人们都很照顾他,但那毕竟是五个人一张桶,两个割谷子,两个打谷子,一个人背回去晾晒。每个人都是一个位置,环环相扣才把活路做得起走。再说,主人家也不会让你那张桶多一个人吃闲饭。所以他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要把自己那分事情做好了。一天下来,就累得不成样子,一收工,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打完一季谷子回来,早已经不成个人形了。
  他母亲十分心痛,但田头地头的活路要做啊,谷子要打起来啊,油菜小麦要种下去啊。两娘母也只有奔生奔死,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
  十八岁那年春天,他们把田里的麦子菜籽收完,又赶紧放水泡田栽秧。有一块田比较高,水放不进去,只有用龙骨车提水才能把田泡上。大家都在抢季节,尽早把秧子栽下去,误了季节就会减产。大家都在忙,请不到人帮忙。
  那天晚上,母亲帮他把龙骨车搬到田坎上安好,回家煮饭去了。他一个人爬上双人龙骨车,随着两脚轮换的向下踏动,沟里的水便源源不断地从水槽里被提升上来,流进了田里。时间在不断地过去,提起来的水也越来越多,借着星光,他看到一大片田都淹亮了,心中漾起一种快感。劳累了一天,他已是浑身乏力,再加上□□,他越来越踩不动了。但为了明天栽秧,今天必须要把田泡好,他不得不强打精神,用尽全身力气继续踩下去。踩着踩着,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从母亲的呼唤中醒来,他母亲早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母亲流着泪,爬上水车吃力地踩动着,那水断断续续地被提上来。他吃了饭,精神好了许多,尤其是母亲在他碗里放的两个煎鸡蛋,使他恢复了许多的体力。他爬上水车,和母亲一起用力,满槽的水便哗哗地欢跳着流进田里去了。
  “国君,你下去躺一会儿吧。”母亲流着泪说。
  “不,妈,我不累。”他笑笑说。
  母亲伸过来一只手,抱着他的头,“国君,国君,妈苦了你了,妈苦了你了……”
  “没有,妈,妈,没有……”
  两娘母在龙骨车上抱头痛哭起来。水沟里的水,似乎生出了怜悯,随着他们的踏动,和着他们的哭声,哗哗地奔向田里。半夜过后,田泡好了。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远近传来阵阵的鸡叫声,天快亮了。
  他几岁的时候,母亲精打细算,省吃俭用,送他读了几年书。他天资聪明,学习勤奋,深得先生赏识。三字经,百家姓,论语大学中庸,学了不少。几年下来,他便能写会算,尤其写得一手好字,无人能比。他学会了二胡、笛子等乐器。在方圆几里内也算得上是个小秀才了。
  解放过后,他被抽调参加土地改革,跟着工作组田间地头,写写算算。土改完成后,领导们觉得他老实,工作肯干,勤奋,能写会算,是个人才,就调他到乡政府工作。先后任过乡政府文书,会计。参加过“□□五反”和“四清运动”。那年公社书记不晓得得罪了上面哪个领导,受到处理,劳动反省,挖烂田,每天八小时,规定做多少活。也不知道是谁出了个歪点子,叫他去监督改造。因为是组织上交给的任务,他也不好推迟,就承担下来并且认真执行。无论刮风下雨,天天坚持。可他就是没想到宽松一点,照顾一点,帮做一点,在领导面前多说点好话。而天天送饭的炊事员,不仅悄悄送好吃的,晴天送帽子,雨天送蓑衣,还帮做挖,帮助做。两相比较,他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是把人当阶级敌人来整了。这就是郭银河所说的“迫害革命干部”。
  后来,组织上来调查后作了结论,那人虽有些错误,但性质没得那么严重,并恢复了职务。他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那年他得了一场病,去成都华西医院住了几个月院。回来后,公社叫他休息养病,其实,也就是解除了他的工作。他只好回家老老实实当农二哥了。
  他回到了家里,心里并没有太多的不快。那时流行一首歌,叫《□□的战士最听党的话》,作为一个有十多年党龄的□□员,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职务的升降和个人荣辱过多地放在心上。他始终牢记住入党的誓言,连生命都交给党了,还有什么可以计较的?
  公社叫他当中队会计,他没有推辞。他觉得是公社对他的信任,他也可以为党和群众做更多更好的工作。□□员,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为党和人民工作的。
  这次的革命,革到了他的头上,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和党中央说,□□是要防止出修正主义,防止资本主义复辟,避免被解放了的人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这是完全正确的。□□他老人家为人民着想,就是想得深,想得远。要是有人真要回到解放前,他是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的。但是令他不解的是,打倒的那些人,都是勤勤肯肯地为人民服务,为老百姓做事的呀。而那些高喊口号,比谁都革命的造反派,咋都是些吊儿啷当,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在社员中没得好评的人呢?他找来《□□选集》,认真地看了□□写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似乎有所省悟,又似乎更加昏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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