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32/94页
“其实……刚才已经实现了。”我有些腼腆。
翁斐半带疑惑地望着我,“嗯?”
“适才对花灯许愿,希望能再有机会见到天子龙颜……”这并不是我方才许的愿,但我尽量目光真诚率真。
对方的眼底似乎有远山之巅的冰雪在融化,他是信了?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完,“.......好当面感谢您上次赏赐香榧木白玉琥珀棋盘之恩。”
翁斐前一刻还在融化的雪、荡漾的心神忽然戛然而止,瞬间冰封,他不自觉地抽搐了下嘴角...“那这套棋你...用过了吗?”
我看周围没人能靠近听清对话,才直言道,“如此造价昂贵的围棋,还是御上赏赐的,自然得供着珍藏,怎敢用它打发闲暇时光。”
翁斐:......
他蹙眉,眯起狭长的眼睛,叹了口气,“那棋赏给你……们,本就是供你们打发无聊的。”
“多谢非文公子好意。”我又欠了欠身,不敢再抬头。
翁斐放眼望了望今夜的花朝节,繁华的京城白亮如昼,有宝马雕车川流不绝,有各色时髦绮罗襦裙的姑娘们成群结伴,亦有将士才子们在酒楼阁台上沐风陶醉,吟诗作对。再满意地收回目光看我,邀请道,“可愿赏脸一同走走?”
我有些犹疑,想答应可又顾忌着木槿还没回来。翁斐似乎看出了我的为难与踌躇,“你可想抗旨?”
“我的丫鬟还没归来.......若她见我与非文公子你结伴赏玩,兴许会误会。”
翁斐回头,引着我看向那撑船的护卫,“等会儿你的侍女回来了,我的人会留她在此处等着。”
“有劳您费心了。”
*
京城一些街道上栽满了樱花,如今春末,花势盛况已去,逐渐稀疏凋落了。但仍有巧笑的姑娘们在樱花树下或拈花轻嗅,或攀枝回眸。忽逢一位花甲老媪在街角叫卖杏花,稍显落寞。我心生恻隐,上前买下一篮子的杏花。可惜银钱都在木槿身上,只好以目光求助身后的皇上帮忙付账了。
老媪目光慈祥,笑时皱纹如一盏金丝菊盛开。谢过我们后,又特意从身后的背篼里翻出一束白花免费相赠。
“方才未见这花时,我就闻到了四溢的幽香,还寻思是哪儿传来的,原来是您这儿的花啊。”我深嗅一口,迫不及待地回头将它举到翁斐胸前分享,“您闻到了吗,好香呢。”
翁斐替我接过花束,鼻尖感受着萦绕而来的馥郁芬香,“是很香,以前竟然从未见过,从未闻过。”
我又笑着问老媪,“请问这是什么花?”
她笑呵呵地说:“这是野姜花,之前一位胡商送给我花的种子,说是从他们西域带来的。起初我还以为是生姜的姜呢,心想咱们不也有姜吗?怎么就种不出来。现在才知,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物。夫人你心善仁慈,与你的夫君买完了我的杏花儿。老身无以回报,只能赠你今年这第一株早开的野姜花儿,祝你们夫妻俩百年好合,岁岁今朝。”
我慌忙摇头,想要开口解释。翁斐却及时弯腰,附在我耳边,低声道,“仅一面之缘而已,何必辜负老人家的心意呢?你非要解释说不是,多不应景。”他的声音似一瞬绽在黑夜的罂粟,蛊惑了我,让我乖乖闭嘴,默认了老媪的话……
翁斐见我没再辩解,满意地噙着笑,再朝老人家谢过,便与我去了别处。
走过大街,穿入一条高挂灯笼的游廓夹道,两旁皆是酒肆教坊,暖风带着酒香熏得游人微醉。翁斐身材颀长且视力好,视野总能望得更远更清晰。忽然间,他更早一步看到有熟人朝我们的方位走来,便快速把面具给我戴上。
直到戴好了面具,我才顺着他的目光,看清来人是杜墨白与霍宝奉二人。好在他们直到从我们身旁走过才陡然发现与皇上擦肩了。
皇上微服出宫,他俩不敢行大礼,只能拱手作揖,以示尊敬。见皇上身边又有一戴着面具的女子,不由猜测是哪位娘娘能得如此宠幸,竟然让皇上在花朝节带自己出宫游览。莫不是淑贵妃?不对,淑贵妃身姿出挑,但不及眼前……
“这位娘娘是?”霍宝奉又朝着我作揖,十分恭敬,并不敢踰矩多看。
翁斐伸手免了他的礼,“她性情畏羞,不喜交际。而且嗓子前两天因发烧哑了,说不得话。”
“是宝奉冒犯了,请娘娘宽恕。”霍宝奉与杜墨白都懂,皇上是在护着这位神秘的“娘娘”,不准他们探究。
杜墨白笑道,“斐爷,围棋国手褚大师之子褚衡等人正在前面碧海楼对弈,若您与娘娘不嫌,可要一同去看看”
“这次又赌什么?”
“这次啊,褚衡为朱昂出战,与晋老王爷赌京城第一名妓柳宛宛的卖身契。”晋王是翁斐的皇叔,跟翁晟比封号更高。但这晋王是个闲散王爷,典型的富贵纨绔。没啥坏心思,也没啥架子,就是为人荒唐古怪了些。
杜墨白在宫外很自然顺口地称翁斐为斐爷,翁斐问他“又赌什么”。似乎从前没少一起在宫外玩乐过。翁斐顾忌我的身份不便,就要开口拒绝他们的邀请。我却扯了扯他的衣袖,踮起脚有话欲说。他瞬间会意,很贴心地弯腰贴近我的唇。
我低声耳语道,“皇上,您想去就去吧。我与您在此分开就是了。”
翁斐却摇头不依,“我不想去。”今日特地出宫,可不是为了去看一个妓子花落谁家的。
就在此时,那前边儿碧海楼二楼上的晋王俯身招手,呼唤道,“哎呀,我的侄儿,今日居然那么巧,在危难之际撞上了你,请速速上来,帮你皇叔我下盘棋,缴杀朱昂这小子。”
这老王爷行事果然荒唐谬悠、放荡不羁,居然让堂堂帝王去帮他下棋赌一个妓子的下半生。其实我是很愿跟着凑凑热闹的。也想一睹这京城第一名妓的风姿,缘何能让那么多达官贵人痴痴追捧,心甘情愿地奉送百万白银与珍宝。
第57章
但碍于朱昂在场, 也怕待久了连只见过一面的杜墨白跟霍宝奉都能将我身份认出,所以才不敢多留。
翁斐知晋王这老活宝耍泼的脾性,今晚对他“见死不救”, 日后可要赖赖叨叨“记仇”很久了。所以无奈地望向我, 温声征询我的意见,“可愿意一同前往?放心, 不会待很久的。”
话末,又附在我耳根,用仅能我听见的声量道, “有面具在不必怕。”
翁斐领着我, 与杜墨白、霍宝奉一同进入碧海楼。在场所有认识皇上的人皆对着他恭谨地作揖行礼。见皇上身侧有一女子同行, 都不免心生好奇,悄悄议论我的身份, 纷纷猜测我是后宫的妃子还是皇上喜得的新人。
如此众目睽睽下,还有熟人在场,我紧张地嚅嗫一口, 强作镇定。侥幸感慨这面具结实稳固之余, 竟觉得……有几分刺激。
褚衡围棋的技艺勉强师承了自己的父亲, 但他并非是专业的棋手。比起让父亲引以为傲的围棋, 他更喜欢舞刀弄枪的滋味。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他学艺不精, 但好歹有褚爵这样的顶尖翘楚当爹, 让自己从小到大目擩耳染,所以棋艺跟寻常人比, 自不在话下。
翁斐的棋艺不比褚衡这厮差, 只是眼前此局, 晋王早已落入下风, 很难翻搅出新的局面。若非翁斐要去扭转,也不大容易。可翁斐喜欢这样的残局,本想迎刃而上,但瞟了一眼那姿态冷艳的妓子,还是推拒了,“皇叔,今日若替你下棋,明天文武百官可就要弹劾你了。”
老晋王很不服气,“你皇叔我皮糙肉厚,弹劾这种事儿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能扛得住的。”
哈这顽固不化老头儿,翁斐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本想随便在场抓个棋艺好点的人替他,我却在此时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翁斐与我心有灵犀似的,因我一个小动作就瞬间心领神会,知道我是手痒了,想试试。遂对众人笑道,“人们都说巾帼不让须眉。就让我身边这位女中诸葛来试试吧。”
我从容地坐在了褚衡对面,沉着镇定地观察局势,脑中飞快预演计算,寻找对策和出路。这一局褚衡执黑,黑棋早已成势,白棋道尽途穷。唉,罢了,虑多反而棋臭,反而举步维艰。我干脆破罐子破摔,只凭借棋感,不假思索,于右方盘三路造出劫争,在交手往来时挖、冲、拐,一挥而就。攻防间让原本厚势的黑棋布局变得稀落,最后白棋转守为攻,以二目半的优势险胜。
由于下棋时聚精会神,我全然忘了周遭的看客。直至输赢定局已成,才大吁了一口气。起身退到翁斐身后,却发现那晟王翁晟不知是从何时来了,此刻正随着围观喝彩的看客高抬他的贵手,神情略带赞许的为我拍手鼓掌。苍天啊...怎么又多了一个熟面孔到场,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方才还说刺激,现在倒觉得汗流浃背了。玩火玩大了,总是会后怕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晋王见自己这方扭转乾坤了,大袖一抖,喜笑颜开。忙向他的皇帝侄儿道谢。
翁斐却并不居功,“跟我有什么关系,都是她功劳。”说完,他望向我,我甚至能从他的眸中看清自己满满的倒影。
晋王十分有眼力见儿,见我戴着面具,也不追究我姓甚名谁,只管夸赞道,“我皇侄儿身边有如斯佳人,似水美眷,真是好福气。不单棋艺精湛,还机敏智慧。”
如斯佳人......似水美眷,大家都以为我是他的女人......翁斐闻言淡淡苦笑,“她这几日嗓子哑了,出不了声。我代她谢过皇叔赞美了。”
这柳宛宛本就是晋王斥十万雪花银赎来的。岂料半路上杀出个文纠纠、酸溜溜的朱昂,领着一群很会吟风弄月、颠倒是非的骚人才士,请求晋王宽宏一回,还宛宛自由身。虽是恳求的言辞,可字里行间却给人一股柳宛宛才出龙潭,又入虎穴的感觉。晋王虽然闲散纨绔,但却不糊涂。他之所以豪掷千金,花了那么银子,目的很赤|裸,就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树梨花压海棠之欲。怎么可能会大发善心放生到嘴的鸭子呢?只是这群文人嘴巴都厉害,极擅长道德绑架,一通说嘴如坐云雾竟把他给绕了进去,晕头转向地就答应了朱昂提议的对弈赌局。赢了,就继续带柳宛宛回王府;输了,就还柳宛宛自由之身。啊呸,后知后觉的晋王一口唾沫腥子,还真招了这朱昂的道了。把话说得那么大义凛然,怎不见他花银子为柳宛宛赎身?无非就是假仁义,以正人君子的模样帮柳宛宛争取所谓的自由身之后,获取她的芳心,方便日后自己蜜语哄骗,谈情说爱,快活白嫖罢了。
输了就是输了,朱昂搬了褚衡做救兵,晋王搬的可是皇上啊。有皇上在场,他们自然得一言九鼎,不能出尔反尔了。否则为了妓子反复不定,被论欺君处置,可太犯不着了。
事了拂衣去,翁斐不再多留,带我离开,出了碧海楼,我仰头回望,发现柳宛宛正在二楼对着我的背影冷眼静看,若有所思。我这才不甘示弱地回视她,比她的目光更清冷无畏。所谓京城第一名妓,确实是妍姿艳质,别有风情的。只可惜当年叶知秋被卖去妓院的路上有贵人相救,碰到了襄阳王,不然,这京城一名妓的风头,怕是轮不到这柳宛宛了。
“得让你陪朕辛苦的多走几圈了,甩掉那些尾随的人。”
翁斐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注意力。我这才收回眸子。朝他笑道,“他们跟着你又能有什么用?难道想上前混个眼熟?”
“让朕认识了,并且顺眼了,从此的路可就坦荡了。在朕身边别有用心的人总是很多,有些人不单是为了自己而来,或许单纯只是个替人办事的眼线而已。盯着朕的一举一动,从中获取有用的信息。”
他这话让我隐隐生忧,不由得问:“那待会甩得掉那些耳目吗?甩不掉怎么办……会不会发现我的身份啊...”
翁斐见我惴惴不安,朝着我自信的微笑,弯腰俯在我耳边轻声说,“有朕在,你只管放心。千万不必有负担。你,相信朕吗?”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了我的耳尖,一瞬间染红了我的耳根。我强作镇定,稳住了呼吸,才敢点头回应...
走了一会儿路,他问我为何还心事重重,我叹了一口气,“刚才下棋赢了那一局,也不知是对是错。会不会将那柳宛宛推入火坑。她虽是贱籍,但又是如此活生色香的一个美人。权贵们仅凭一盘棋就决定了她的命运,我刚才状似无畏,但现在想想,心底有些不安。”
“你不必觉得歉疚。你怎么知道她就不想去晋王府里呢?”
“万一她更渴望自由呢?”
“晋王不替她赎身,她此刻会在何处?”
“青楼……朱唇万人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