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欲换更添香》作者:尼莫点1》第47/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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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晌午过后,用完午膳,翁斐的御驾才整装出发。此路伴驾的,还有晋王之子翁羲世子。小小少年年方十四,因父母的缘故,性子如明镜般诚恳坦率,不设城府。今日见夜寝早起的皇帝堂兄一反常态,竟然睡到日上三竿,不免纳闷。遂上前问皇上为何懒睡?
翁斐却望向不由雪腮桃红的我,笑答道,“昨夜茶喝多了,亢奋得睡不着,三四更才犯困。”
一旁服侍的安详意憋着笑,昨儿账内春宵,恋恋不休。隐约传出的娇声玉喘别样酥人,听得他一个老太监都躁得慌。还好他及时屏退了账外守夜的闲杂人等。皇上以往并不热衷此事,从不恋战,偏偏昨夜兴致勃勃,甘愿耽溺,倒也难得。
他近身侍奉皇上多年,最是了解翁斐的脾性了。这半年来,皇上的心意旁人不知,他却最是清楚。那幅写着“苦恨相逢春已晚,哪堪春意别处浓”的仕女图至今都还挂在寝殿里。之前皇上也是什么都往刘府送,又是那第一批特供的稀珍蘭花,又是那香榧木白玉琥珀棋盘。甚至是太皇太后传下来的羊脂玉手镯,皇上都主动相赠。而这镯子寓意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只若皇帝主子能开心,那安详意就跟着欢喜。于是,这位总管领侍待我,比之其他妃嫔,更格外敬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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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塞外风起不止,黄沙飞扬,偶尔经过一片榆树林,也是黄叶稀疏,飘落之象,实在难见生机。赶了半天的路,在暮云低合时,翁斐才带着我与翁羲世子进了玉山镇。身边仅有安详意、侍女玉棠,以及几名功夫了得的侍卫禁军跟随。其余大队人马则驻扎在了玉山镇边不远处。
“今晚咱们住客栈吧?堂兄。我们已经连着好几日宿营了,这样略有些远离百姓,是很难体察民情的。”翁羲对塞上的粗犷民风与辽阔景致充满了好奇与兴趣,遂向翁斐请求道。
翁斐答允了他,便让了解环境与地形的燕家六郎燕珂羿领路,择了一家干净的客栈。这燕珂羿因父亲燕老将军的缘故,从小在塞上生活,常常出入各个驻军的关口以及周边的城镇。后来渐渐长大了,才受了恩荫,回京入学任官。反正,皇上没让梅承瀛跟来,我倒自在了许多。
入住的这间客栈叫“胜江南”。来往打尖儿住宿的,不是各地路过的通商之人,就是仗剑走天涯的江湖儿女。我们一行人推门而入时,本闹闹哄哄,推杯换盏的客栈顿然安静了起来,霎时间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大门处——我们的身上。
尽管翁斐微服私访,衣饰简单,扮作寻常商人模样,但身上的贵气干净,实在难掩。而身后几位侍卫与禁军,也是一身高冷正气,显然也与店内那些粗犷豪放、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不同。
还是店掌柜有眼力见儿,赶忙拉着店小二笑脸相迎。燕珂羿上前一步代为交流,然后开好了客房。那掌柜的见翁斐似乎来头不小,并不敢怠慢,于是胁肩谄笑,凡事亲力亲为,领着我们就要上二楼的上等厢房。
就在一行人刚踏上楼梯之际,隔壁客桌对着我的背影,忽地传来一声猥琐淫|笑,“那少妇长得可真俊,这附近哪见过这样的尤物,啧啧,真想掳到床|上尝尝。”
第86章
这句话音量不大, 但恰好能被周遭人听见。翁斐阴着脸回头,循声望去,方才还轻佻下流的人, 不知为何被盯得沁出了一身虚汗。
被当众出言轻薄, 我很是羞怒难堪。翁斐却及时蒙住了我的眼睛,然后目光锐利戾狠的朝身后的侍卫使了眼色。侍卫立马会意, 风驰电掣般甩出连珠飞镖,力发千钧,狠狠砸击在那人嘴上, 霎时间皮开肉裂, 血肉模糊。
“啊——”玉棠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不由得捂嘴尖叫,恰好与那烂嘴流血的登徒子发出的惨烈嚎叫声撞在了一起。我很好奇地想掰开翁斐的手, 反被他捂得更紧了。
“乖,别动。小心污了眼睛。”翁斐在我耳畔温声哄着我,面对楼下那群愤起拔刀的武夫时, 神色却异常的阴鸷冷厉, 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王者之气。
见对面一群人气势汹汹地举刀示威, 燕珂羿他们也横眉冷对, 利剑出鞘,且气概反胜一筹。毕竟是在御前伴驾的侍卫禁军, 超群拔类, 总不是这些混迹江湖参差不齐的能比的。
掌柜的见局势紧张,赶忙做和事佬, 求各位老爷出门在外, 和气生财, 各退一步。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 角落里一直戴着斗笠低头喝茶的侠士忽然起身,对那群武夫的头子附耳道,“对面穿的是朝靴,京城才有,你们,惹不起。”
果然,听了他的提醒,那群莽夫才半信半疑地先收了刀,不敢轻易得罪。只皱着眉眼,紧盯着我们上楼。
因我被翁斐捂住了眼睛,未能看到那侠士的模样,那人亦没有看清我的五官。反正,我只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似乎以前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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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孤月高挂在天际,清银色的月光照映着苍苍莽莽的丘峦与绵延起伏的城墙与烽堠。客栈外迎风招摇的破旗上,“胜江南”三字褪色难辨。瓦房高檐上,有侠士对月枯坐,从怀中掏出陶埙,奏起了一曲幽深而悲戚的乐音。如此天涯孤旅中,使人听了,不免平添几分愁绪。
我倚在窗边,只觉得手痒,也想寻来箫笛吹奏一二。自被关押入狱后,又惨遭流放之刑。倒是许久没有碰过丝竹管弦了。
若明日有空,去买支笛子好了。我正想着,翁斐的脚步声便从门外传来。旁边似乎还跟着燕珂羿。我不由站起身,想开门迎他。却在无意中听见燕珂羿对他奉旨道,“回禀皇上,刚才对娘娘出言不逊之人已经伏诛,尸身送去了玉山的衙门。”
翁斐淡淡地“嗯”了一声,让人听不出情绪,“退下吧。”
“臣告退。”
燕珂羿躬身离去后,翁斐才推门而入,见我惊愣地站在门口,便明白了一二,于是问,“都听到了?”
我点了点头,“他被皇上派人诛戮了?”
翁斐向朝我靠近,却又踟躇着,有些担心道, “你会因此害怕朕吗?觉得朕是个冷血残酷之人。”
我不但不畏惧,反而上前,猛地拥抱住他,“我喜欢皇上这样,为我睚眦必报的样子。刚才的你,反而更让我心动了。”
翁斐怔了怔,忽然舒朗地笑了,然后伸出手臂回拥着我。“朕捧在心尖儿的,岂容这等下九流的东西出言冒犯。”
被他温柔地搂抱了许久后,我才从他怀中探出脑袋,“皇上,明天陪我去买一支竹箫或者笛子吧。”
“朕倒是不知道你会这个。”翁斐没见过我拨弄琴弦样子,更不曾听我吹奏管乐。于是对着门外传唤道,“安详意,进来。”
不多久,那小老头便屁颠屁颠地推门而入了,然后躬身道,“主子请吩咐。”
“即刻派人去营帐那边儿,将朕的笛子取来。”
见皇上兴趣盎然,安详意也跟着浮上了笑脸,“奴才遵命,这就去。”
待安详意麻利地关门离去后,我坐在床边,随着窗外迟迟不散的陶埙声,陷入了回忆。
“在想什么?”翁斐说着,也坐在了我身侧,将我的手搭在了他的大掌上。
我低头,嘴角噙着一丝苦笑,缓缓道,“我记得之前皇上也曾赏过一支楚黔思州府的玉箫给刘清慰,作为新婚贺礼……”
翁斐本覆住我小手的掌心忽地一僵,然后沉默着,神色失意伤情了几分,仿佛笼罩了一层薄雪。见我忽然提及玉箫,他似乎以为我是余情未了的思念刘清慰了。于是静静打量着我的侧脸,想洞穿我的心绪。
许久后他语气寥落地说道,“送玉箫做喜礼的时候,朕从未想过会爱上他的新娘。”
这话里淡淡流露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我转过脸,与他对视,伸手捧着他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俊脸,努力笑道,“皇上,其实嫁给清慰之前,我曾渴望入宫选秀。可惜难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天下女人想嫁你,无外乎三种理由。要么单纯是因你无上的地位;要么是因为你能给予她们的荣华;又或者是真心思慕,仅仅因为你的个性为人与治国才略所展现出来的魅力,便对你难以自拔。不可否认,我也是个虚荣的平凡女子,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心里这三点都有。”
“你还是第一个对朕说贪图朕地位与荣华的人。”翁斐忽然破愁为笑,款款的吻了吻我额头, “朕从不知道你也曾想嫁给朕。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都足够让朕心花怒放。”
见他对我的实话并无反感,反而眉目舒展了些,我才接着说道,“我曾在民间听说你的许多治绩,以及百姓们对你北辰星拱般的拥戴赞扬。说来你可能不信,虽素未谋面,但我在闺中时就对你有过仰慕之情。每每在看不尽繁华的街头上,听路人感慨盛世太平时,我就会忍不住浮想,你在深夜孤灯下批阅奏章的情景。若是忧愁烦闷了,可有人会上前抚平你蹙起的眉宇?只可惜,后来,我不但没参选秀女,反而还让海媛珠拿了我的诗去博得了你的好感。”
听到我说早就对他心生仰慕,翁斐颇为意外。一吐心中的郁结,迎来了满肺的清新。方才因刘清慰而险些受挫的他,再度将我揉进怀里,紧紧抱着,不愿放手。
这份感情兜兜转转,经历了许多次的坎坷与错过,才有今天。如此来之不易,反而更显深刻吧。
在男人怀中依偎许久后,窗外的陶埙声也早就停歇了。翁斐的目光忽然移到了我束发的簪子上,“这些天你为何只戴这个木簪子,朕让玉棠给你准备的,都不喜欢?”
“玉棠为我备好的发钗步摇都很精巧别致,我很喜欢。只是这趟随皇上出来考察民情吏治,还是低调从简为好。那些发饰上镶着玉石珍珠,在边塞来说,太过招摇。所以才继续用了自己的簪子...”
我现在身世不详,来路不明。又是与叶知秋错换多年人生的假千金,又是刘府的弃妇。还被太后下令流放边疆。若被皇上贸然带回宫中,必然会沸反盈天,饱受街谈巷议。
所以若想以后的路好走,排除异党,有人庇护,光靠翁斐的情意还不够。我不单要他长久的宠爱,还要太后的母爱,襄阳王的父爱,为我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可刘清慰曾对我说过,温家的败落除了先帝的过河拆桥,最主要原因还是太后娘家的构陷。而翁斐生母懿德皇太后的死因,恐怕也与王学英脱不了干系。
第87章
如此深仇宿怨, 我实在没勇气欺瞒他,扮演他仇家的女儿,站在他的对立面。
只是此刻的我, 没有把握, 并不确定他在完全了解我之后,是否仍然笃定地爱我。所以这根木簪子的来历, 以及对我未来的盘算,暂时还不敢对他全盘托出。
上苍啊,请理解我的挣扎与犹豫, 原谅我刻在骨子里的自我菲薄。若现在就向翁斐坦白实情, 然后又去冒充浮萍, 那他会如何想象我?我为了生存不择手段向上爬的模样在他人看来,必定很丑, 很贪婪,很卑劣。我并不希望有人目睹,尤其是翁斐。
我心悦他, 所以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模样。
翁斐所代表的, 正是我向往并积极靠拢的阶级、富贵、权势的顶峰。他这样出身高贵的人, 干净优越, 高高在上。与从小挨苦受穷、在卑下泥沼中成长的我截然不同。他能理解我吗...
“我能看看你的簪子吗?”翁斐说着,轻轻将木簪取下。青丝瞬间如瀑流泻般披散。他端详了许久, 反复确认, 眸色变得怪异。
我鉴貌辨色,隐约察觉他有些异常, “皇上怎么了?”
“哦, 只是觉得这簪子有些老旧了...全靠你不嫌, 还愿意继续用。”
正巧此时, 安详意归来,呈上了一支制作工艺极佳的苦竹笛。打断了我与他的对谈。翁斐道,“这支笛子音色润丽,你可要现在试试,为朕吹奏一曲。”
我接过竹笛,细细摩挲着笛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我对管乐不算精通,皇上听了可别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