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华年》第17/49页


  黑衣人立在床边,见鸾歌睡在床上,突然一抖手,一道寒光闪现,手中已多出一柄三寸长的窄剑,朱祐樘已要跃下,鸾歌已欲滚到床里,电光火石间,那黑衣人却突然倒地。朱祐樘愣住,鸾歌也睁开眼睛不明所以,而就在此时,房门又被人打开了。
  来人同样是一袭黑衣、同样以黑巾遮面,同样行至床前,却未见他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床前凝视着鸾歌,半晌后,他竟俯身抱起刚刚倒地的那个黑衣人转身向门口行去。鸾歌在他转身之后将自己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在看到那人行走着的身影时,她的一双眼睛竟越睁越大,直至瞪圆了。
  鸾歌正想出声唤住那人,却听外面一声大喊,“有刺客!这边有刺客!”
  那人的身子也是一震,却没有急着逃跑,而是站在原地似是被点了穴一般的一动不动。在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确实是向这边靠近的时候,他才跺了跺脚,迅疾地拽开门奔了出去。
  鸾歌慌忙坐起,叫道:“别追,别让人伤了他!”
  朱祐樘由房梁上跃下,在将要落地时凌空横移尺许,弹至窗下,抬手推开窗向外面喊道:“停下,都给我止步住口。”
  一条人影箭一般直射过来,到得近前未及立稳身形,便跪地道:“臣等捉拿刺客来迟,让殿下受惊了!”
  朱祐樘道:“我确实受惊了,让你们给惊着了。这哪里有刺客?”
  来人惊诧地抬头,正是姚敬德。他忙道:“殿下无事便好,刚刚听闻有刺客,臣真是惊出一身冷汗。”
  朱祐樘扬声问道:“是谁喊的有刺客?”
  他这一问,却换来了满院子的寂静,一众人等你看我我望你,竟是无人承认。
  姚敬德跪在地上,沉吟了一下,说道:“回禀殿下,虽不知是谁喊的那一声,但适才臣确实看到一个黑影在此间奔过。”
  朱祐樘冷哼一声,道:“不就是本宫吗。一惊一乍。”
  姚敬德抬眼看了看一身玄色锦衣的太子,心中虽是颇为疑惑,但他听闻一向只以“我”做自称的太子,此刻竟是将“我”换做了“本宫”,心知他这是生气了,便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说了几句告罪的话便带着手下的人下去了。
  朱祐樘待众人走了个干净后,才关上窗,回首望着仍呆坐在床上的鸾歌问道:“那个人是……?”
  鸾歌不答话,又呆愣了半晌才抬眼看着太子,“到底是谁喊的‘有刺客’?”

  第十九章 策马只向远山行

  鸾歌虽是躺在床上,但却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床帐顶端,不知在想些什么。朱祐樘和衣躺在她身侧,也没有睡实,那一声喊叫,他隐隐觉得似是听过的声音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过,是何人的声音。
  两人便这样各怀心事地躺到天蒙蒙亮。朱祐樘轻轻起身,行至门侧轻喊了一声,“卢长宇。”
  门外立时传来卢长宇的声音,“殿下,微臣在。”
  鸾歌面带惊讶地坐起,卢长宇什么时候待在门外的?
  朱祐樘隔门吩咐道:“连日来坐在车里太憋闷了,待会儿给我备一匹马,我与你一同骑马行一段路。”
  听得卢长宇的脚步声消失,朱祐樘才走回床边。鸾歌问道:“不管殿下要做什么,骑马将自己显露在明处都是危险的。”
  朱祐樘修长的指挑起她尖翘的下巴,道:“你每次都是这样,让我分不清你是真的在担心我还是只是好意提醒?真是让人困扰啊。”
  鸾歌甩头挣脱了他的指尖,“昨夜的情形太过诡异,殿下万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他们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朱祐樘一俯身,将两条手臂撑在床上,贴近鸾歌含笑望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我都清楚,昨夜来的并非万贵妃的人。”
  鸾歌一阵心虚,垂下眼睑不敢与他对视,却犹自稳定住心神说道:“不管是不是万贵妃的人,在这个时候殿下最好以静制动,也最好小心身边的人。”
  朱祐樘眨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看着她,那双眸子被白皙如玉的面庞一衬,黑亮得怪异。鸾歌便觉得自己的心事似是被他看穿了一般,竟想要夺门而出以逃离这双眼睛的审视。她心中正自烦乱着,他却语音平缓地说道:“卢长宇今年只不过二十二岁,却已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也正是我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鸾歌垂眸轻声道:“最信任的人若要害你,才最是防不胜防。”
  朱祐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们总是要试着去信任一些人的,否则,活着岂非太过孤寂、太过疲累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大步出门。
  太子走了不久,常喜便来催促鸾歌启程了。她匆匆收拾了一下便上了车,见太子果然骑在一匹棕色骏马上。她看着马上的他不禁呆住了,依然是那个眉目皆可入画的少年,却不再似往日的文弱,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那副眉眼间竟隐隐透出一种非凡韵致,似是平日里被囚于暗室中的一束华光终于破空而出一般。
  他拨转马头,当先行去,姚、卢二人紧随其后。他似是兴致极高,一路纵马狂飙,卢长宇落下半个马身,倒也仍能紧紧跟随在后,姚敬德却是渐渐放慢了速度,在太子与大队人马中间保持着匀速行进。鸾歌心中暗赞,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他这样便可以两头兼顾,哪边出了状况都能及时赶到救护。
  前面的太子那般跑了不多时,见与众人的距离拉得足够远了,才放缓了速度,卢长宇也减了马速,与太子并骑走着。此时这二人又如踏青赏景般悠哉游哉。
  朱祐樘目视前方,轻声道:“昨夜可查着什么了?”
  卢长宇亦是目不斜视地回话道:“那黑衣人轻功甚高,怀中抱着一人仍是将我落了丈余。后来,途中又出现一名黑衣人,对我发难,武功极高出手又狠,招招都是夺人命的。我本已经渐渐招架不住,哪知先前那人竟回身来拦下他救了我!”
  朱祐樘问道:“可看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卢长宇道:“看不出。”
  朱祐樘又问道:“昨夜我们这边的人可有异动?”
  卢长宇长叹一声道:“就是没有才奇怪。锦衣卫、御林军都极为正常,每个人都在各自值守的位置上。”
  朱祐樘转头看了他一眼,“汉阴王呢?”
  卢长宇被问得一愣,而后便白了脸,“臣,臣忘了让人盯着他了。”
  朱祐樘面色悠然地望着前方的一片片浮云,“一个人平日里很安静,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可若是这个人安静得让人忘记了他的存在,那便不寻常了。”
  卢长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沉吟道:“臣……”
  朱祐樘笑得极为愉快,道:“他越是想让所有人都忽略他,我便越是要所有人都记着他,只记着他,日日都盯着他。”
  卢长宇低声道:“臣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朱祐樘却忽然道:“锦衣卫和御林军一向互相看不顺眼,怎么我们都出来了六七日了,你和姚敬德却还是相处融洽?”
  卢长宇又被问得一愣,喃喃地道:“难道殿下还盼着我们干架不成?”
  朱祐樘却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这场架你们还是非干不可了。”卢长宇正自怔忡着,却见他已扬手挥鞭又自纵马疾驰而去。
  这一日的急行,太子并没有回到车上,而是一直骑马行在队伍的最前面。
  入夜之时,他们宿在了一处山坳。
  朱祐樘坐在车辕上,回身问道:“累了吗?”
  鸾歌摇摇头,他又说道:“下来走走吧,这山中夜风颇为清爽。”
  鸾歌才跳下车,便听见前头一片吵闹之声,两人对视一眼,便疾步奔了过去。却见卢长宇和姚敬德相对而立,他们手下的人也都站立在他们各自身后,皆怒目瞪视着对方。鸾歌望向正僵持着的两人,见卢长宇的双目似是要喷出火来,姚敬德亦是目中杀意正浓,仿佛欲将对视之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朱祐樘扫视了一圈,望着站在人堆里的汉阴王问道:“这是怎么了?”
  汉阴王忙行出来,躬身回道:“小王也是才闻声赶过来,尚且不知两位大人是何情形。”
  那两人俱都没有对着太子行礼,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脚上生了根一般。半晌后,卢长宇才闷声闷气地道:“殿下倒是来给我们评评理,为何每夜都是御林军值夜巡检?锦衣卫却得安寝?”
  姚敬德冷哼一声,道:“御林军本就是负责守卫防护,我们锦衣卫又哪里闲着了?每日的食宿安排、开山寻路不都是我们在做?司职不同,差事自是不同,卢将军至于如此不忿吗?”
  卢长宇却撇撇嘴,满面不屑地道:“说得好似你们多么忙碌似的,真正的苦累还不都是我的弟兄们在受着。你明明知道这几日连连遭遇潜入的刺客,却如何都不肯拨些人一起负责值夜护卫,殿下若是因此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又或是你本就存心等着看好戏?”
  他这最后一句话显然是说得重了,惹得众锦衣卫纷纷喝骂起来,御林军哪能听得这些,也不甘示弱地回骂,一时间又是呼喝之声连成一片。
  朱祐樘走到两人近前,口中一边说着劝慰之言,一边拉着姚敬德让他莫要冲动,却不防卢长宇见机,一记长拳正击中姚敬德的小腹,姚敬德痛得弯下腰去。待他再直立起身时,却挣脱了太子的手,直冲上去与卢长宇扭打在了一起。朱祐樘见状,忙呼喝他们住手,却哪里还拦得住,两边的人有些已冲到一起对着对方拳脚相加,剩下的见状,也不再只立在原地喝骂了,都纷纷动起手来加入了战团。鸾歌忙紧跑了几步抓住太子的手,拖着他向外退去,两人左右抵挡着打歪的拳和飞踢过来的腿脚,跌跌撞撞地挤了出去。
  鸾歌本想稳住身形,却被太子带着一路奔了出去,她随着他跑了一段后便在他身后唤道:“殿下,殿下,已经够远了,莫要再跑了。”朱祐樘应声急停,一旋身便将尚未能停住步子的她带进了怀中又顺手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别出声。”说罢,便又带着她疾步奔向远处。
  待到了一丛小树林中,鸾歌竟看见前方的一棵树上拴着一匹马,似乎正是太子今日骑的那匹。她正惊疑中,朱祐樘已放开她,独自向前行了几步去解那拴马的缰绳。她愣愣地接住他递过来的缰绳,仍是满面迷惑。他却面带笑容地绕到她的身后,双手握住她的腰使力一举,将她举到了马上。他自己也随后一纵身上了马,坐在她背后双手轻轻环着她的腰,足下使力一夹马腹,那马便轻啸一声向着密林深处疾驰而去。
  两人一骑出了树林,却并未走上官道,反而捡着崎岖小路前行。天色渐明之时,朱祐樘收紧缰绳减缓了速度,在鸾歌耳畔轻声问道:“怎么一直不说话?可是累了?”
  鸾歌轻抚着马背上的鬃毛,问道:“昨夜的事都是殿下安排的?”
  朱祐樘笑道:“我只是说让他们吵一架,哪知这二人的演技竟是如此之好。”
  鸾歌又问,“殿下所图为何?”
  朱祐樘道:“困住汉阴王,查明幕后操纵之人。”
  鸾歌虽然乍一听闻要困住汉阴王,有些惊讶,但也知他心中已有了计较,便不再多言。两人又安静地行了一程,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着身子转头问道:“殿下身上带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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