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华年》第45/49页


  五十二章 盛世繁华对斜阳

  弘治四年九月廿四日申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在坤宁宫。弘治朝的第一位皇子出生了。赐名朱厚燳。
  弘治五年三月戊寅,立嫡长皇子厚燳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朱厚燳出生的时间在命理上称为“贯如连珠”,刚好是和太祖皇帝出生的时辰相反,主大富大贵,为兵象。朱祐樘也因此极为宠爱他,这倒让鸾歌隐隐有些忧心。
  “你这样宠他只怕日后养成骄纵的性子难以收敛。”
  他只是不听,“难道要让他像我小的时候那般过日子吗?”
  望着他和儿子一大一小滚在地上玩闹得欢,她心中一酸,也就不再说了,就让他在此时补回幼年的时光也好。
  弘治八年,政治清明的大明朝已再次步入盛世。行走在繁华的大街上,迎着路人或艳羡或赞叹的目光,鸾歌的心中一阵喜乐,侧头去看朱祐樘怀中抱着的粉雕玉琢一般的儿子。朱厚燳正大睁着眼睛看着街市的两旁,那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神由东看到西,忙的不亦乐乎。这是夫妻俩第一次带着他微服出宫,所有的一切对于这个小人儿来说都是新奇的。朱祐樘索性放他到地上,让他自己走。朱厚燳才挣开他的臂弯就亟不可待地跑了出去,一会儿跑到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一会儿又跑到吹糖人的那里随手拔下一只刚刚成形的大公鸡又一把将人家嘴里正吹着的热糖捏走了形,也把自己烫得呲牙咧嘴。鸾歌赶紧过去抓住他的手检查着有没有烫伤一边给他吹着气。朱厚燳倒是没事人一样,急急地挣开了她的掌控,又向前跑去,奋力地挤进人堆里去看杂耍。
  “这孩子怎么一出宫就是这幅样子,活猴儿一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朱祐樘挂着一脸浅笑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到底是宫中太寂寞了,能陪着他玩儿的也就是些内侍们。”
  “总比你年幼的时候要好上千倍,我倒是觉得全是你惯出来的,平日里只一味的由着他的性子。”
  朱祐樘还是那样不以为意的笑,“他这才多大点儿,好玩好动不是应该的吗。”
  鸾歌无奈地叹口气,“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看着吧,日后啊,这位小爷可是有你愁的。”
  “等到他出阁讲学之时,有了太傅们教导训诫自然会收心拢性的,能无忧无虑玩的日子就由着他玩吧,也没有几年不是。”
  鸾歌真的是再无话可说了,任什么话到了他的嘴里总是有理的,都说慈母多败儿,这慈父,就不知会让儿如何了。
  两人才想着抬腿去将儿子从人堆里扒出来,却看见刚刚那个吹糖人的老丈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站在他们面前,伸着手,“老爷太太,把那糖人儿钱赏了给小老儿吧。”
  他们才掏了铜钱出来就看见又有个中年男子站在了他们面前,“老爷太太,前面有个小少爷看着我们这杂耍班子耍的好,要打赏,说是让小的过来找二位来拿钱。”
  朱祐樘笑嘻嘻的掏钱付账,只是没多久他就笑不起来了。这一路上两人跟在朱厚燳身后就只剩下付钱了。初时,鸾歌还一脸“你看吧,我说对了”的神情,到后来也就唯有扶额苦笑的份了,这简直就是拿他们当做了整日跟在他身后的内监们对待。她心中暗暗发誓以后再不带这小祖宗出门。
  时辰近午,朱厚燳吵着累要抱抱,又吵着肚子饿,要吃东西,朱祐樘买了一块枣糕,先堵上他喋喋不休的小嘴儿。将他抱起来,朱祐樘伸手从那块枣糕上掰下一小块塞进鸾歌的嘴里,“我知道你又要唠叨什么,也先堵上你的嘴。”
  鸾歌被他弄得一时无语,嘴里被枣糕塞得鼓鼓的瞪着他,见父子二人一人一口的吃着,欢愉的笑容绽开在他们脸上被灿烂日光一照,恍似一大一小两个玉人。她又想起当年两人在端午那日携手走在街市中,他擎着粽子慵懒闲散的模样,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十二年还是十三年了?她甩甩头,真是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同一条街道,只是如今已多了这么个小人儿。这是当年她如何都猜想不到的,心中渐渐被涌动的情绪填满。笑容渐渐浮现在她的脸上,又渐渐隐去,随之换上的是怔愣和渐渐错愕的神色。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已被她遗忘很久的人。
  “小姑娘,可还记得小老儿我?”
  不知为何,鸾歌的心中竟然有些惊恐,“你,你怎么会在京城?”
  “呵呵呵,小老儿可是特意来找你的呀,小姑娘。”
  她抬眼去看那父子二人,见他抱着儿子正在一个捏面人的小摊子前面挑选面人,稍稍定了心,后退了半步,“老掌柜,你是何方高人,有何指教?”
  “呵呵呵,果然是做了皇后,气度不比当年,褪去了青涩多了份沉稳大气。呵呵呵,我老人家果然没有看走眼。”
  鸾歌心中又是一惊,躬身行了一礼,却并不说话只看着老掌柜。
  老掌柜捋着他那稀疏的山羊胡,“呵呵呵,小姑娘果然是愈发的聪明了,随我来。”伸手一拽她,鸾歌就觉得自己的腿似乎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竟是不自主的就跟着他抬起了脚。来的一处小胡同的拐角,老掌柜才放开她,回头对她一笑,慢悠悠地吟道:“鸾鸟一现天下安,自歌独舞人不见,冲天一鸣韶华暗,半世绚烂半世憾。”
  “这……”她又是躬身一礼,“请老人家明示。”
  “你竟一直都没有参悟出来吗?”
  鸾歌苦笑着摇头。
  老掌柜捋着胡子,沉吟道:“这太平盛世与你相关,没有你又岂会有如此圣主明君在世。只是……”
  “只是什么?”
  “我老人家当日就说过,让他珍惜时日莫倦怠,实在是因他所剩时日无多啊。”
  鸾歌愣了半晌,“你,老人家,你是何意?”
  “呵呵呵,”老掌柜继续捋着他的山羊胡,“你懂得的。”
  “不,不会的,老人家,我知你爱玩笑,莫要逗我了。”
  “是与不是的也不是我老人家说了算的,你命理定了的事,可听过天意难违?”
  “不会,不会的,他不过就是那点胎里带来的毒气,对性命并无大碍,只要我活着,那就……”她突然定住,张着嘴半日都再发不出声,许久才颤声问:“莫非是我,我要……”
  老掌柜连连摆手,“诶诶诶,莫要胡乱猜啊,你的命可还长着呢!”
  “那,那是他,不会,不会的。”鸾歌更是不敢乱猜,“他身体尚好,并无病患。”
  “你呀,你自可回去偷偷留意着,看看我老人家可是诓骗了你再回来与我说话。”他负手而立,爬皱纹的脸上一副苦闷的模样,“我老人家本是好心好意的,你既不领情那便算了,我老人家也不再管你的闲事。”
  鸾歌慌忙拉着他的手臂,“别,老人家,还望赐告化解之法。”她虽半信半疑,但是如果老掌柜能说出些破解的法子不管真假总是换个心安。
  不想老掌柜却是摇头,道:“破解的法子我老人家没有,刚我不是说了天意难违。”
  鸾歌一下甩脱他的手臂,“您老这般逗弄着我玩可有意思?”
  老掌柜嘿嘿一乐,“恼了,恼了,呵呵呵,虽我没有破解的法子但却有个也算是有用的替换之法,只是么,这世间没有白使唤人的道理不是。”
  鸾歌瞥了他一眼,真是财迷转向,“老人家要多少银子?”
  老掌柜却说:“并非银子,我老人家要的东西只有你有却是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
  “那到底是什么呀?您知我愚笨就别再和我打机锋了。”
  “呵呵呵,我只担心你不肯换,你还是先看看是否如我所言那般,若是,你再来找我。”
  鸾歌才一低头思量,再抬头时却已不见了他的人影,讶异地左右寻找着,这胡同里除了她之外竟是再无半个人影!
  悻悻地走出小胡同,来的大街上,刚好看到一脸焦虑的朱祐樘站在不远处,她迎上去,“着急了吧。”
  朱祐樘蹙眉,“知道我会着急还到处乱走?”
  朱厚燳的肥胖的小手突然从旁伸出来,“不听话打屁屁。”
  两人被他逗得都笑了起来,鸾歌也顺坡下驴撒着娇说肚子饿又连连给儿子使眼色,朱厚燳双手揽着他的脖子也大声叫着饿,朱祐樘这才作罢,只狠狠拽过来她的手再不放开。
  这一日,一家三口竟是一直玩至了黄昏才回宫。朱祐樘单手抱住已累得趴伏在自己肩头睡着了的朱厚燳,另一只手牵着鸾歌,缓步行在被夕阳照着的街上,轻声问:“寻常人家是不是就是如此的?”
  鸾歌轻笑,“寻常人家此时已是围坐在一起吃晚饭了。”她半日没等到他再出声,想了想又道:“所以说,咱们也该回家了。”
  他的步子一顿,复又继续前行,又将她的手握得紧了些,“好,回家。”

  五十三章 恍如梦醒泪一抹

  “你近日总是这样紧盯着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朱祐樘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已经有十天了,他总是觉得鸾歌在暗中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你近日怎如此闲在?”鸾歌伸手抽走他正在鉴赏的一副字画。
  朱祐樘笑问:“竟是你最先看不惯我闲暇个一时半刻,怎么生了颗如此狠的心,非要看着我整日里被埋在奏折里才好吗?”
  “往日里让你歇歇你都不肯,最近倒是怎么了,常常连大朝都不去了,怎会不让我生疑。”
  “前几年的日子不好过,你也不是不知道当时朝中的状况,现今不同了,内阁六部皆是能干之人又肯卖力,我乐得清闲。”
  “你说的这般轻巧,我却见你其他都可不理不问唯独时常召见兵部的大人们,可见你刚刚并未实言。”
  “兵部尚书一职我总也未能寻得合意的人选,况且虽然现今并无战事但鞑靼小王子也不可小觑,日后必成祸患,兵部之事我自然是要时常过问的。”他笑着躬身一礼,“不知小的如此回话皇后娘娘可称心否?”
  她明知他说的不过是看似合情合理的敷衍之词却也自知再问不出真相,便转了话题,两人笑闹了一会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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