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18/107页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文案里贴的音乐为啥不能自动播放呢,我引用的是土豆上的播放器地址,哪位达人知道的可否告知

  
  毅卿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回来了。当他匆匆从长岭煤矿赶回来的时候,述卿已经被父亲命人押去了帅府的刑房――黑虎厅。他三步并作两步的直奔那间阴森恐怖的房子,一进门就看见弟弟正捆着手跪在地上,所有兄弟姐妹和姨太太几乎一个不拉的围在旁边,父亲正举着马鞭铁青着脸瞪着述卿。
  “爹!”毅卿拨开人堆挤到前面,看地上的述卿胳膊上已经划了几道血口子,也扑通一声陪着跪下,“爹!小弟不是故意犯错……”
  “老子审的是他!”常复林拿鞭子指着述卿,“他自己没有嘴吗?要你替他喊冤!”
  “爹还没开审呢,就有人急着护短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毅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落井下石,他狠狠的眼光带着威胁直投向士卿,士卿被他瞪得怒火中烧,正想再奚落几句,冷不防常复林手里的鞭子啪一下抽在跟前,“谁再多嘴!”士卿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不甘心的闭了嘴,眼睛却还愤愤的盯着毅卿。
  常复林沉着脸看着述卿,话却是说给边上的人听的,“老五,在北平私放江季正的事,你一五一十给我交代清楚!其他人都给我闭嘴,谁也甭想替他开脱!要是被我知道有人私底下给他支招,各打二十大板!”
  士卿又想嘀咕什么,才哼了一句就被常复林的鹰目给逼了回去。毅卿一脸平静,神色自若的陪着弟弟罚跪。述卿看着哥哥波澜不惊的表情,额头上却不停的渗出汗来。
  “说呀!”常复林伸手抬起述卿的下巴,“把你干的好事当着家里人的面说清楚!”
  述卿躲避着父亲的眼光,转过头看见哥哥入定般一动不动,正想把脑袋往哥哥身边凑,却猛的被父亲一只铁钳大手扳了回来。述卿的目光无处可躲,下巴又被掐的生疼,苦着脸支吾了半天竟憋不出一个字。常复林扬手抽了儿子一记耳光,震的述卿眼眶里盈满的泪水簌簌滚落,沿着撕裂的嘴角淌成一股血红的细流,只听父亲暴跳如雷的咆哮在头顶炸裂,“他娘的一脚踢不出个屁来!我打死你这个孽障!”眼见忽忽的鞭风就要落到述卿身上,却听一边的毅卿平静的说,“是我让他去的,他不愿意出卖我。”
  常复林举着鞭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在旁围观的士卿忍不住偷笑出声,又赶紧憋住。毅卿继续面无表情的说,“我和沈美绮私订终生,托述卿去送信,没想到被江季正抓住机会,拿枪胁迫小弟带他出城。”
  周围一片哗然,显然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宛如晴天霹雳,震住了所有人,连常复林都愣了好几秒钟才缓过劲儿来。毅卿闭上眼睛,他已经顾不上理会周遭的反应,只想趁着一口气把话说完,是生是死听天由命,“爹,小弟身上没有职务,挨几下家法恐怕难向北平那边交代。私定终生虽有损常家门风,但我好歹顶着天津警备司令的乌纱帽,只要爹公事公办,想必没人敢有什么说辞。”
  常复林一反常态的没有破口大骂,手里的鞭子也放了下来,阴沉着脸沉默不语。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谁都知道毅卿这番话的后果,让江季正借机逃走,是军法难容;而与沈美绮私订终生,更是家法难容。两罪并罚,毅卿这回恐怕难逃大劫了。
  述卿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挪蹭着膝盖挡在哥哥面前,话未出口已是泪如雨下,“爹!哥他……”话才出口,毅卿的巴掌挟着风落下,扇的述卿一头栽倒在地。毅卿揪住弟弟的后脖领子将他死死的摁在地上,“爹刚才说什么来着?谁也别想替别人开脱!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把爹说的话当耳旁风!”
  常复林一言不发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儿子,面色沉寂的叫人胆战心惊,仿佛这不知还能撑多久的平静之后,就是一场摧枯拉朽的狂风暴雨。
  “吕得胜!”常复林大吼一声,刑官吕得胜赶紧小跑过来,“到!”
  “你说,按照军法和家法,渎职罪和私订终身该怎么罚!”这是暴风雨的前奏。
  吕得胜为难的看看毅卿,小声道,“渎职罪四十军棍,私订终身六十马鞭……”
  周围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常复林拿鞭子挑起毅卿的下巴,“老三,你是先领军法还是先受家法啊?”
  “爹!”述卿急得眼泪横飞,啄米似的给父亲磕着头,“求求您饶了哥哥吧,他身上的伤才好,照这么打,您会打死他的呀!”最小的九妹也哭着扑过来抱住父亲的腿,“爹爹,饶了三哥哥吧!饶了三哥哥吧!”却被士卿强拉开来,“放手小妹!别给爹添乱!”
  常复林又瞪了一眼,士卿吓得再不敢出声。
  毅卿慢慢站起身来,膝盖的旧伤疼的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浓睫下的眼眸依然平静澄澈如同两汪清潭,“回大帅,作为军人,属下愿先领军法。”一声“大帅”,一声“属下”叫得常复林难堪又心酸,他看着儿子深锁的眉心虎了脸道,“怎么着?不服气!”
  毅卿淡淡一笑,“大帅息怒!属下只是跪的久了,膝盖酸疼,心里并无不服!”
  常复林知道儿子的伤是当年打孙沛芳时被流弹击穿落下的,再不忍心责备,只转身对吕得胜道,“准备行刑!”又懊恼的对着一众旁人挥挥手,“都给我散了!”
  毅卿长松了口气,他心里一直担心自己会当着弟妹和姨娘们的面挨打,好在父亲总算给自己留了点面子。
  等周围的人全部散去,吕得胜轻手轻脚的支起刑凳,常复林却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毅卿。
  述卿看着被血水浸透如同屠宰案一般的刑凳,想到哥哥很快就要变成这砧板上的一垛肉,顿时血直往脑子里冲,他爬起来几乎是扑跌在刑凳上,手还被反绑着,也顾不得嘴边的青紫大喊道,“爹!用我这条命向北平交代,够了吧!”
  “小弟!你胡闹什么!”毅卿走过去一把拎起弟弟摔在地上,“是禁闭没关够,还想再关几天尝尝?”
  述卿嘴角已经肿得老高,眼泪委屈的直掉,“哥,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逆来顺受!四十军棍加六十马鞭,他这是要把你往死里打!你居然……连半句抱怨都没有!你平时的威风哪去了!”
  “怎么?你要打抱不平?”常复林威严的逼视着述卿,“你想替老三挨打么!”
  述卿斜眼盯着父亲,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仇敌,“在你心里,我们的命是你给的,你要拿回去天经地义!今天你若横竖要拿走一条命去向你的同僚们交代,不如拿我这条没用的!反正我这点儿舞文弄墨的雕虫小技你从来瞧不上,可哥哥不同,他豁出去一双膝盖,就给你挣回了热河,你留着他这条命,兴许能换来大半个中国呢!”又冷笑道,“古人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还是等挣够地盘之后再打哥哥的主意吧,现在,先拿我这个既不是良弓也不是猎犬的不肖子去堵北平那帮老家伙的嘴,也算我尽了点孝道!”
  毅卿万万没料到弟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自己想保他全身而退的苦心已是枉费。
  
续上
  常复林听完述卿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暴跳如雷,而是半垂着眼睑问吕得胜,“你给我说说,扯谎和顶撞长辈该怎么处罚?”
  毅卿心里顿时冰透,难道父亲已经看穿了他们的伎俩?
  吕得胜被这名目繁多的军法家法搞的头晕,狠想了会儿才道,“扯谎按军法四十军棍,按家法四十鞭子,顶撞长辈是二十鞭子。”
  常复林踱到毅卿面前停住,看儿子垂着头,就拿手指捏住下颌往上一抬,那张线条优雅的脸上闪过瞬间的惊恐,常复林看在眼里,故意放慢语速,“老三,这回给老五支招儿费了不少心思呀!满脑子鬼心眼,不愧是老子的种!”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别忘了,这四两拨千斤大事化小的道理是谁教你的!”
  毅卿心想完了,毫无疑问,他们的双簧演砸了。父亲是何许人物,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一掂就准,和他斗擂台那简直是自寻死路。想着便忍不住沮丧的叹气,也懒得辩解,只道,“儿子不肖,任凭父亲责罚!”
  述卿见哥哥处在了下风,愣头青的劲儿又上来了,嚷嚷着,“是我撒的谎,要杀要剐都冲我来!”
  常复林轻扇了他一巴掌,哭笑不得,“你撒的谎?你忘了自己刚才一脚踢不出个响屁的熊样了?这样识大体的谎话也是你这个混球想的出来的?”
  毅卿听到“识大体”三个字,紧绷的弦总算松卸了些,看来自己的一番苦心父亲并不是没有察觉,或许,他根本已经领情了。
  述卿似乎也记起刚才的情形来,不甘心的皱着眉,突然又开腔反击,“那我顶撞爹的二十鞭子,总可以动手了吧!”
  毅卿真想冲过去踹弟弟的屁股,见过皮痒的,没见过这么皮痒的!居然傻的自己撞到枪口上讨打,生怕爹一个不留神少了该他的二十马鞭似的。
  常复林也被这个老五惹得面上有了丝笑意,“倒是有种!”转头去喝吕得胜,“赏三少爷四十军棍,五少爷二十鞭子!”
  “爹!不是四十军棍六十马鞭么?”话刚出口,毅卿就想抽自己嘴巴,才在心里数落完小弟,怎么一转眼也成了讨打的贱骨头?
  “呵!这欠钱的比要帐的还急。”常复林揶揄道,“刚才那些棍子鞭子,是打给北平和家里其他人看的,已经打完了。老子从不轻饶罪过,也不喜欢冤枉好人。今天你们究竟挨了多少下自己数清楚,既然不冤枉,就不许给我装委屈!”又瞥了毅卿一眼,“还是公事公办的好,免得让有些人以为欠了他人情!”
  一句话切中要害,毅卿想不心服都不行。父亲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凉水,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二十多年的阅历和手段在父亲面前简直幼稚的不堪一击,好在编了个“识大体的谎话”让父亲就坡下驴,不然这招“苦肉计”可就真的乏善可陈了。
  
  如果说四十军棍六十马鞭是把人往死里打,那么四十军棍就足够把人打个半死了。毅卿被那意外逃过的六十鞭子麻痹了神经,直到小碗口粗的军棍落到皮肉上才意识到,原来父亲的大发慈悲,只是把自己的结局由生死难料变成了生不如死。
  军棍雨点般落下,毅卿听到自己可怜的腰臀处在连续的重击下由脆生生的“啪啪”声变转为湿乎乎的“哒哒”声,仿佛是一垛组织完好的鲜肉被反复捶打变成了烂碎的肉糜,若不是有刑凳托着,估计早就稀巴烂的淌了一地了。一开始,他还张口灌凉气顶着肺,到后来,口鼻的气都是有出没进。他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从发丝中渗出,爬过咬肌紧绷的脸颊顺着下颌往下滴,双手死死扒住刑凳的边沿,身体随着每一下几乎要痛断脊梁的猛击不停的颤抖。
  “三十六、三十七……”毅卿默数着,“三十九、四十。”最后一记军棍终于落下,所有的神志只剩下了疼痛,疼的彻骨入髓,疼得他就想甩了这副皮囊而去。他的神志渐渐恍惚,就在整个人被裹胁进无边黑暗的那一瞬间,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父亲慌张的声音:“去找马克大夫!快!”
  
  软鞭和闷棍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俗话说“鞭子抽破皮,棍子打透肉”,常复林知道此言不虚。这会儿,他正坐在毅卿床边,看着昏睡中的儿子,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摩儿子苍白失色的脸颊。四十军棍的威力他太清楚了,那些个犯了军纪的士兵,再是膀大腰圆身强体壮,挨上二十下很少有不哭爹喊娘求饶认怂的,而单薄的儿子却自始至终咬着牙一声没吭,直到现在,也是静静的躺在那里。有时在半昏迷中,儿子会发出轻微的呻吟,但是清醒后,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流一滴眼泪。如果发现父亲正注视着他,那么,就算剧痛袭来,他都不肯抽缩一下身体。对于受了严重棍伤的人来说,清醒就意味着痛苦。有许多次,常复林看见儿子的脸色陡然变白,转瞬间又泛出黯红,汗水一下子便冒出来,颗颗有绿豆大,颤动着凝聚汇合,小河一样淌下来。儿子的眼光总是回避着他,只顾自在天花板上逡巡搜求什么。一次次的屏息忍耐之后,那纤秀的鼻翼便颤抖着张大,失血的嘴唇也尽量小心翼翼地咧开一条缝,喘息几口,很快又屏息闭气,常复林知道,儿子是在用超人的毅力去缓过那阵凶猛的剧痛的浪潮……
  每当这时,常复林都会有把毅卿搂进怀里,劝他大声喊疼的冲动,但往往没来的及行动,毅卿就又陷入了昏迷之中。这种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的状态持续了两天两夜,常复林守在儿子床前寸步不离,哪怕是马克大夫医治伤口时需要帮手,常复林也坚持要自己来。
  第三天,毅卿终于活转过来,清醒的喊了一声“爹”。 常复林高兴的抓着儿子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当即传令帅府所有佣人,要把三少爷的伤当作头等大事。厨房一天不分钟点随时准备为毅卿做各种好吃的,门口时时候着两个下人以供差遣。连马克大夫的出诊时间也被全部包下,甚至被常复林接到了帅府居住以方便治伤。这意外的“因祸得福”叫刚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回来的毅卿有点吃不消,从亮到黑,一拨拨的人在他眼前进进出出,特别是马克大夫让他褪了衣服上药的时候,经常有女佣人跑进来做这做那,令毅卿尴尬不已。巧的是,越是他换药的时候,进来的越偏是女佣人,让他难堪之余百思不得其解。倒是十岁的九妹一语中的:“她们不过是找个借口,想看看三哥哥光屁股的样子罢了。”
  
十一
  静养了半个多月,毅卿已经可以让别人搀扶着下地走路了。述卿的鞭伤一好,就天天粘在哥哥房里,陪哥哥说话,给哥哥念报纸,做哥哥的“小拐棍”,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兄弟俩朝夕相处、同衾共眠,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小时侯。
  “哥!累了吧?”述卿见哥哥的脚步明显沉重起来,知道一定是今天在院子里溜达久了,毅卿的伤口又肿胀作痛,便自告奋勇的蹲下身子,“哥,我来背你!”
  “就你?”毅卿不相信的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万一再被你摔上一跤,我这伤就不知道要养到什么时候了!”
  “你又小瞧我!”述卿还是蹲着不起来,一个劲儿的撺掇,“上来吧哥!我能行,保证没问题!”
  “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毅卿笑着拍打弟弟的脑袋,“我可不想拿自个儿的性命开玩笑。”
  两人正笑闹着,却见士卿房中的丫头翠喜往这边来,兄弟俩不约而同的收敛了笑。
  “三少爷,五少爷。”翠喜利落的请过安,摘下挎在胳膊上的竹笼屉,大大咧咧的道,“三少爷的伤看着好多了,走道也不像前些天那样歪歪扭扭的。”
  毅卿虽然素来待下人和气,却也不是和丫头随意说笑的人,便没理会翠喜的话,只简单的问,“有事么?”
  翠喜见三少爷板着脸,知道他不像自家四少爷那般喜欢和年轻丫头调笑,无趣的低头道,“四少奶奶知道三少爷重伤才愈,特意做了老山参炖鸡汤,给您补补身子。”
  “弟妹怎么想到给我炖鸡汤补身子了?”毅卿颇有些疑惑,不晓得蔡家的这个女儿在搞什么名堂。
  “四嫂有这工夫来关心别人,还不如好好宽慰宽慰四哥呢!见人脸色暗三分,好象我们谁欠他钱似的。”述卿向来直来直去,这些话早就不吐不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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