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23/107页


  “父子不比兄弟。没有你大哥,一样会有你,所以你不是生下来就欠他的,养育之恩可以用别的方式回报。”毅卿叹气道,“可是我不同,没有我爹就不会有我,这份恩情是无法回报的。所以,我不可能反他。”
  段天佑迷茫的眨眨眼,“我还以为他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你早就恨死他了呢!”
  毅卿摇摇头,“他是我爹,父子哪有隔夜仇的。如果真到了那天,我便只能两难了。其实从我入伍的那天起,我就只有一个想法,任何时候都要把战争的代价降到最小,打不打胜仗无所谓,如果输了可以让老百姓过几天安生日子,那么我愿意吃败仗。”
  梁文虎不同意,“战场上两军对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怎能由的了你,你爹也不会容你存着这个心。”
  “是啊,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毅卿坚定的看向文虎,“我在军中一日,就能尽一日的绵薄之力。如果我反了我爹,不但救不了当今这混乱的局面,还会又生出一个打仗的理由。儿子造老子的反,是不孝;煽风点火黎民遭殃,是不义。这不孝不义的事,我不会干。”
  梁文虎没再反驳,重新又点起了烟,一串串的烟圈比刚才吐的还凶。
  毅卿疲惫的趴到枕头上,轻轻道,“虎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屋里一片沉默,晋西北呼呼的风声听着格外清楚。段天佑紧张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崩不住了,“怎么都不说话了?到底怎么着啊!”
  梁文虎扔下烟头,拿军靴底捻灭了,面有难色的道,“如今我就是想回头也不行了,我派的侦察队和杨槐林的人交了火,还死了一个弟兄,肯定是瞒不住的。”
  龙云笑着接腔,“这个我们司令早就想到了,小梁司令只管放心便是。”
  毅卿神秘的一笑,“替你背黑锅的人,这会儿应该正在不远的茅草地里歇脚呢!”
  梁文虎的目光投向段天佑,却见他也是一脸迷茫。
  龙云和毅卿交换个眼神,会意的笑道,“司令有伤在身,就让我带小梁司令去会会这些朋友吧!”
  
续上
  梁文虎跟着龙云走出了关帝庙,周围一片枯黄的茅草地,一人多高的枯草在晌午的日头下白生生的快要冒烟。只见龙云走到跟前,摘下帽子,大声喊道,“山水有相逢,各位好汉请现身吧!”
  一阵悉索作响,茅草墙接连扒开了几条缝,十几个挎着枪的汉子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梁文虎惊讶极了,疑惑的目光投向龙云,龙云却只顾呵呵笑着握了打头的一个高个子的手,“让好汉们在这荒郊野地里等了这么久,委屈兄弟们了!”
  “龙司令不必客气!”高个子声如洪钟,“我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人,这点苦算的了什么!常司令让我们帮忙,是看得起我们,这不,我挑了几个最可靠的弟兄,带上了最好的家伙,一水儿的德国步枪,都是当年从孙沛芳手里缴来的。”
  梁文虎定睛一看,那些步枪的烤漆正在阳光下泛出幽幽的蓝光,看的出来做工不错。一抬头,却见那高个子正看着自己,“这位是梁文虎司令吧,当年在画报上见过,真人比报纸上还精神!那照相的水平可真不咋的!”
  十几条汉子闷雷似的一阵笑,梁文虎也笑着推推龙云,“龙副司令,帮我引见一下这几位好汉吧!”
  “不用引见!我自报家门吧。”高个子爽朗的答道,“在下燕老六,燕云岭的兄弟们都管我叫大当家!”
  燕老六!这不是盘踞燕云岭的土匪头么!这就是毅卿搬来的救兵?梁文虎压住心里的震惊,问龙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劳动了燕云岭的弟兄?”
  龙云笑着拍拍燕老六的肩,“燕云岭的兄弟们穿着西北军的衣服想混进梁大帅的地盘里打秋风,不料经过此地时被杨槐林误认为是西北军而起了摩擦。这不,请大当家的出来和杨军长解释解释,也好消除误会呀!”
  燕老六鼻直口方,细看也算长的周正,黑黑的脸膛上透着豪爽,“当年杨军长打孙沛芳时,弟兄们帮过他的忙。再说杨军长也是扛山头的出身,他是条汉子就不会为难我们。梁司令只管带着你的人原路撤回就是。”
  梁文虎听他们这么说,更加惊讶,“毅卿人在奉天,是怎么把燕云岭的兄弟们搬来的?”
  “有我呢!”龙云拍拍胸脯,“早上司令打过电话,我一刻没耽误就进山去了。”
  “可是,据我所知,土……”梁文虎刚想说土匪,突然意识到不妥,便马上换了个称呼,“我知道扛山头的弟兄们安营扎寨都很隐秘,燕云岭虽说不远,但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找到他们也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啊!”
  龙云笑着卖关子,“我们司令自然有办法知道他们在哪里。”
  梁文虎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皱着眉头还想问,冷不防一边的燕老六开了腔,“龙司令,干吗吊人家的胃口!”又转向文虎说道,“我的干妹子小月霜跟了韩大帅的儿子,常司令和韩少爷是好朋友,自然是给韩少爷打了电话,从我干妹子嘴里知道我们的位置的!”
  龙云也附和道,“是啊,多亏了小月霜姑娘告诉我们司令你们的位置,不然的话,我现在怕还在燕云岭里转悠呢!”
  梁文虎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由衷的赞叹道,“怪不得当年在日本留学时,军校的中国学生里流传着‘京都常毅卿,东瀛小诸葛’的说法,这么多年朋友,今儿个我还是头一次亲身领教!”
  
  梁文虎带着龙云和燕老六一行回到了正殿,才发现殿门已经被铁链锁住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警卫营的卫兵端着枪冲进院子把正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混帐!你们想造反么!”梁文虎把龙云拉到自己身后,燕老六的人见状马上背靠背围成一圈,十几条泛着蓝光的德国步枪齐刷刷的对准外面。
  正剑拔弩张的对峙着,里面传出啪啪的拍门声,段天佑焦急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文虎!你的人要抓了毅卿作人质,去要挟杨槐林!”
  梁文虎喀嚓一声把手枪上了膛,端着枪口厉声喝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的命令!给我滚出来!”
  院门口的卫兵中走出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司令,是我下的命令!”
  梁文虎一看,顿时火冒三丈,居然是自己平日里最倚重的亲信,警卫营长周勇!越发气急的喝道,“反了你们了!竟敢拿枪对着你们的司令!快把枪放下!”
  “不能放!”周勇大喊一声,脸上现出倔强的神色,看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举着枪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司令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带我们投奔马将军支持孙先生,我们不能让司令因为这个常大少爷的几句话就前功尽弃!”
  卫兵们犹豫的端着枪,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有些已经放下的见别人没动,又重新举了起来。
  “文虎!你的人怎么不听你的呀!”段天佑扒着门缝焦急的喊道。
  梁文虎皱皱眉,这种时候他段大少爷还来添乱,真是没心没肺。便直盯着周勇道,“我一直当你是最亲信的兄弟,真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拿枪对着我!”
  “不!”周勇大声道,手抖得更厉害了,“我对司令的忠心,苍天可鉴!正因为司令当我是兄弟,我才不能让司令再回到那个折磨人的牢笼里去!”
  “混帐话!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如此犯上作乱,还谈什么忠心!”梁文虎伸出手掌,“把铁索的钥匙给我!”
  周勇犟着摇头,“钥匙被我砸了,杨槐林不答应放我们过去,他们就休想离开这里!”
  梁文虎冷冷的环视了一周,“好啊,我辛辛苦苦就养了这么一群白眼狼!我告诉你们,别以为区区一根锁链就能难倒我!”话音未落,他猛得抓住铁索,抬脚向大门狠狠踹去,只听年久失修的殿门发出一声刺耳的呜咽,两半门扇一前一后轰然倒塌,砸在地上扬起呛人的黄尘。
  卫兵们都呆住了,周勇也愣愣的看着那倒地的木门,连燕老六手下的十几个土匪都被梁文虎的硬功夫给震住了。等黄尘散去,段天佑搀着虚弱的常毅卿出现在门边,卫兵们才如梦初醒的重新端起枪。
  “常毅卿!”周勇高声喊道,“你要真的为了我们司令好,就让杨槐林让开道放我们过去!你要劝我们司令回头,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梁文虎走过去,大手一伸,干脆利落的卸掉了周勇的弹夹,他举着弹夹凝视着周围自己的卫兵,“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下枪送常司令和段少爷平安离开,二是先拿手里的枪把我打死,再押着常司令去找杨槐林!”
  “司令!”周勇扑通一声跪下,“您千万不能听他的呀!他一定是北平派来的说客!要是回去大帅肯定饶不了您啊!”
  毅卿甩开天佑的搀扶慢慢的走到中间,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仿佛对着的不是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而是一束束灿烂的鲜花,虚弱的声音透着力道,“西北军的弟兄们,听我说几句好么?”
  梁文虎赶紧退回来挡在毅卿面前,“兄弟,你别逞强。”
  毅卿笑着摇摇头,轻轻推开文虎,眼光掠过枪口后的每一张脸,才开口道,“你们对梁司令的忠心,确实是苍天可鉴。刚才你们司令说你们犯上作乱,何谈忠心,我看正好相反。能为了长官着想而不惜冒着违抗军令的罪名,才是最难得的忠心。”
  卫兵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周勇也迷惑的看着这个东北军的大少爷。
  毅卿接着道,“如果我是你们,当初就会劝他不要出走,现在更不会横加阻拦不让他回头。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劝文虎的,两军交战尚且不杀来使,更何况我根本没有一丝敌意。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扣押了我,不仅会陷你们司令于不义,也会得罪关内十数万的东北军,更会逼的梁大帅将文虎拒之门外,甚至你们口口声声要去投奔的马将军,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见得会冒着得罪东北军和西北军的风险来接纳你们。所以,我请你们替文虎想想,一个满腔热忱的年轻将领,有家却不能回,背负着不义不孝的罪名,带着一支声名狼藉的军队到处流浪,该是个什么滋味!”
  有些卫兵闻言低下了头,毅卿又看着周勇,“我不是北平派来的说客。北平巴不得借这个机会讨伐马将军,又怎么会派人劝你们司令回头?还搬来燕云岭的好汉来替你们背黑锅?”接着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人,“弟兄们,你们都是有血气的汉子,报国不急在这一时,好好跟着你们司令,韬光养晦,勤加磨砺,是宝剑总会有出鞘的那一天的!”
  梁文虎佩服的看着毅卿,自己朝夕相处的卫兵们的眼睛告诉他,这场风波已经悄然平息了。什么叫作不战而屈人之兵,什么叫作大将之风?他在毅卿身上找到了答案。
  
  文虎带着部队按原路返回,燕老六进平城与杨槐林解释了一番,和毅卿他们告过别,就带人回燕云岭去了。段天佑和龙云见天色已暗,都劝毅卿在龙云的驻地休息一晚再走。无奈毅卿极力坚持要连夜赶回奉天,段天佑只好咬牙再飞一回夜航。
  飞机降落在奉天石坪机场已是大半夜了,段天佑长舒了一口气,累的倒在座位上,“谢天谢地,终于把大美人儿你平安送到家了。一天之内摸黑从奉天到阳泉飞了个来回,我真快成蝙蝠了!”
  毅卿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轻声道,“辛苦你了天佑,待会儿去盛京饭店好好放松放松,记在我帐上就是!”
  段天佑一听来了精神,“那里有姑娘么?”
  毅卿扭过头,没有揶揄而是认真的答道,“我只在那里安排客人吃饭,别的倒不清楚。不过听人说,好象刚来了一帮白俄女人,长的还不错。”
  “那还等什么!”段天佑说着便打开了舱门,“我先下,你呆着别动,等我过去扶你!”
  段天佑下了飞机才发现,黑忽忽的停机坪上竟已围了一圈士兵,见他下来,齐刷刷的敬了个军礼。他正不知所措,领头的军官手一伸,“段少爷,常司令,大帅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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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西楼的正厅灯火通明,常复林满脸怒气的端坐在正中,述卿战战兢兢的候在一边。本来父亲说好了今天和关东军司令松井正雄一起去云居山泡温泉打猎的,谁知道刚过午饭时间,父亲就铁青着脸回来了,一进门直接去了毅卿的房间,这装睡的把戏立马穿了帮。父亲下午火冒三丈的审问了半天,他一口咬定了不知道,任凭父亲大耳刮子扇的忽忽响,就是不松口,父亲没辙了,只好守株待兔的等着毅卿自投罗网。
  前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哥哥回来了!述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父亲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散的迹象,顿时替哥哥捏了把汗。
  毅卿在段天佑的搀扶下走进厅来,常复林沉着脸扫了一眼段天佑,扯扯嘴角却没笑出来,只道,“天佑,自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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