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32/107页


  
作者有话要说:文虎啊,这是我除了毅卿挨打之外,写的最郁闷的一章
续上
  常复林面色铁青的回来了,松井正雄马上换了一口地道的中文,“老兄,刚才商议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只要打跑了北伐军,煤矿的事好说!”常复林爽快的答应道,“过两天我差人列几个大矿出来,给松井兄送去!不过有言在先,你也知道的,我常复林从来不会签那些破纸片,咱们口头约定,战后兑现!”
  中村义男和松井正雄嘀咕了几句日语,毅卿听的大概意思是没有合同怕他反悔什么的。松井正雄也用日语回答说是军部也不希望签合同,怕落了把柄在国联手里惹麻烦,有辽东二十万精锐关东军坐镇,量常复林也不敢造次。
  常复林冷眼看两人嘀嘀咕咕,自己一句听不懂,使劲咳嗽了一声,松井正雄笑着回过脸来,“那就一言为定,老兄务必信守诺言才好!”
  松井正雄和中村义男互相让着走了,常复林狠狠的朝门口啐了一口,破口大骂,“松井你他妈的混蛋!老子最讨厌被人掐着脖子要好处,敢骑在老子脖子上拉屎,惹毛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奉天的日本侨民给屠了,所有男女老小鬼子,一个别想活!”说着把烟嘴一把摔在地上,“说我常复林言而无信,老子就言而无信到底了!”
  常复林骂完解了气,才想起屏风后的儿子来,走过去一看,毅卿正坐靠在屏风脚上,满脸是泪,一手捂着的嘴里发出隐忍的呜咽,肩膀还在不自觉的发抖。
  “老子还没开审呢!瞧你这点出息!没用的怂包!”常复林以为儿子是害怕责罚才痛哭流涕,虽然心里诧异,嘴上却早骂出来了。
  毅卿泣不成声,“文虎他……他被那几个日本人给……给作践了!”
  常复林的脸色顿暗,浓眉紧绞,“我早说他们干不出什么好事!一帮龌龊东西!”看看哭的抽噎的儿子,抬手使劲掴了下后脑勺,“把马尿收了!上外头跪好!老子有话问你!”
  毅卿此时早已顾不上顶嘴了,失魂落魄的走到厅中跪下,眼泪还是不住的流。
  常复林看着儿子叹口气,“哭吧哭吧!我知道你和梁文虎要好,也实在是可惜了那孩子。”
  毅卿的眼泪越发泉涌般的滚落。
  常复林接着道,“刚才你也听见了,日本人还是不依不饶的伸手要煤矿,如今南方有北伐军,辽东有关东军,临时政府内部也勾心斗角的不是一条心,统统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你爹这把骨头撑到如今容易吗!刚才杨槐林报告说,福建的秦凤成已经北上讨伐韩继中,咱们又多了一条战线!偏你还来添乱!”
  毅卿跪着不言声。
  常复林无奈的叹气,“爹知道那天当着松井和福元的面打你,你抹不开面子。可你当真以为爹想这么打你呀?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先稳住他们,万一关东军趁咱们入关打仗的当口,往背后捅一刀,那咱们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一走,张炳昌嚷嚷着要退亲去联合段纪文。你知道爹有多被动!幸亏淑云识大体,把她爹给劝了回来,不然的话,临时政府更成他段某人的一言堂了!”常复林看了一眼儿子,难得的伸手替他抹去下巴上挂着的泪珠,“张炳昌和杨槐林要去闹孙重山的灵柩,爹没拦着,不是爹心狠,而是爹知道,只要他们去闹,儿子就能回来了。”
  毅卿惊的抬头看父亲,好一计“引蛇出洞”啊!他果然乖乖束手就擒,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当年你娘找人给你算过命,说你是个风筝命,得有人把着线才能飞的高飞的远。爹也想好好把着你这根线,可是如今这大风大浪的天气,爹真怕把不住你呀!”常复林黯然神伤,“你这倔强的性子,受了委屈就一走了之。你也不想想,如今这样的世道,哪里还有比家更稳妥的去处!在家爹打你骂你,可心里是疼你的,哪有老子愿意见儿子受罪的?爹也是没办法啊!可到了外头,人前对你装笑脸的,人后保不准就要了你的命呀!梁文虎的事你也知道伤心,可见世道险恶。你以为段天佑将你藏起来爹不知道?爹只是不想惊动段纪文,万一他知道我要将你抓回来,索性支使他那个头脑单纯的儿子把你弄去了合肥怎么办?到时候爹就只能听由他段某人编派了!”
  毅卿又是一惊,他倒是从没想过这一层,不过既然父亲能支使张炳昌占了罗平镇,那段主席自然也能抓了常家少爷作为要挟。
  “段纪文以为北平是他的地盘,我不敢乱来,以为你就乖乖的在他的掌握之中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我这个儿子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还是主动跑回我身边来了。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常复林走到毅卿身边,手按着儿子的肩膀,“段天佑没什么心眼,他老爹可不是吃素的。他风雪天飞来奉天接你回去,没有他爹的默许,谁给他把北平西郊机场的冰都铲了?又上哪里找的德国大夫给你治伤?”
  毅卿只觉丝丝凉意透骨,清风小班那些看似温馨的日子竟也有着如此不堪的内幕。如果天佑知道自己的古道热肠被父亲用作对付朋友的工具,不知道该多伤心。
  “现在你明白了吧,我早跟你说过,乱世里能混出点名堂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常复林蹲下来,两手搭着儿子的双肩,“你全身而退,段纪文一定后悔莫及。不过爹的另一块心头肉还在北平,他一定正虎视眈眈呢!”
  毅卿顿时抓住了父亲的手,“小弟!小弟他在《星岛日报》北平办事处!”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想一天更两章的,可惜偶是上班族,工作又忙……哎!
二十一
  常复林的人还没到北平,段纪文就派人去了《星岛日报》北平办事处,借口抓逃犯企图扣押述卿。好在约翰森消息灵通,先一步把述卿藏进了租界,这才化险为夷。段纪文不敢去租界抓人,便调了三个警备队在租界边上设了关卡,加强了过往行人的排查。述卿只好暂时藏在约翰森的英国朋友鲁道夫家。常复林派去的人见此状况,只得无功而返。
  段天佑因为述卿的事被父亲关了禁闭,尽管着急冒火却也有心无力。偏偏这时澜生打来电话:文虎不辞而别了!天佑一时急火攻心,竟大病了一场。段纪文守在儿子床边喂药喂水,体贴照顾之极,嘴上却毫不放松的不许天佑出门。天佑赌气不吃药,端上来立马打翻,结果段纪文每见儿子拒吃一次,就把煎药的下人打顿板子。天佑听着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只得乖乖就范。
  秦凤成北上山东,韩澜生被父亲的加急电报招回济南商量应对之策。江季正的黄莆军还在湖北与张炳昌的部队隔江对峙,梁成虎和马玉沣在晋绥边境摩擦不断,大有一触即发开打的架势。而广西刘子昂的部队也已经逼近安徽,段纪文急调华北皖军的四个师南下增援老巢,常复林却趁北平兵力空虚一举控制了京畿,险些把段纪文挤兑得没了立足之地。整个中原和华北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热腾腾行军的部队,老百姓只能凭着经过家门口的部队装束来判断自己的家乡现在是归哪位长官管辖,今天一片蓝军装,明天又是一片黄军装,今天蓝军装和黄军装拍膀子坐在一起喝酒,明天又枪炮横飞的打个你死我活,平头百姓有时就闹不清了,又见他们白吃白喝明抢强夺的德行都差不多,也懒得去区分番号。不过,挂着青天白日旗的学生娃娃军老百姓是欢迎的,他们有礼貌不胡来,白净的年轻脸蛋让乡亲们想起自家还在学堂念书的孩子。有时候老乡们见娃娃们饿了,就往他们手里塞馍馍,娃娃兵们笑着道一声谢谢老乡们心里就十分受用。
  北平已成了东北军的地盘,段纪文虽然名义上还是临时政府的主席,实际上却不得不看常复林的脸色行事。述卿依然躲在租界里不出来,常复林派人请了四趟都被约翰森挡了回去,气的常大帅直骂当年刘玄德也不过是三顾茅庐,自己的这个犟种儿子却比诸葛孔明摆的谱还大。
  今天天气不错,述卿正坐在鲁道夫家的大窗台上晒着太阳看报纸。暖暖的光线带着青草的芬芳在字里行间跳跃,窗外已是初夏的葱翠景象。述卿抹抹额头上的微汗,熊熊燃烧的战火仿佛把北平六月的天气煽得比往年都要燥热,述卿出神的看着院子里盛放的蝴蝶兰和带着醺醉红色的小玫瑰,突然想起大西楼后池的荷花该开了吧?哥哥小时候最喜欢带着他坐在荷花池边背书,揪个嫩莲蓬下来,背会一篇就喂他吃一颗莲子,那清新鲜美的味道他到如今都还记忆犹新。有时候哥哥挨了爹的打,或者被其他兄弟欺负了,也会跑到荷花池边一个人发呆,不出声也不流泪,经常都是小尾巴般跟过来的他看见哥哥的伤,小嘴一咧哭得歇过气去,最后还得让满身伤痕的哥哥哄着背了他回去。想着想着,述卿不觉伤感起来,不知道奉天现在的天气怎么样,哥哥是否也会有这样的闲情依着窗台看报呢?
  约翰森顶着一脸阳光晒的古铜色进来,爽朗的大声道,“嘿!迈克尔!你猜谁来了?”迈克尔是述卿的英文名,述卿正茫然的从窗台上撑下,却见约翰森笑着从身后扯出个女孩子来。
  “玉言!”述卿大喜过望的喊出声,他实在没想到邹玉言会来北平,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述卿!”邹玉言脸晒的红扑扑的,像颗熟透的蜜桃,声音银铃般的欢快跳跃,“我考入燕京大学历史系了!下个月开学!”
  “那真是太好了!”述卿掩饰不住的开心,玉言在燕京大学念书,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又兴致勃勃的问道,“吾豪没跟着来么?”
  邹玉言的笑容淡下去,“哥哥和几个朋友在林寿同先生的引荐下参加了江季正的黄莆军,现在不知在何处的荒山野地里行军打仗呢!”
  “想不到吾豪竟投笔从戎了……”述卿心情不免低落,中原开战以来,几乎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忙忙碌碌的,连约翰森一个美国人都到处抓新闻忙的脚不沾地。只有他,成天躲在英租界里无所事事像个废人。哥哥临走前希望他做一只振翅高飞的小鹰,而如今,自己却成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家雀儿。
  “我若不是女儿身,定与哥哥一同投军报国!”邹玉言亮亮的眼眸投在述卿脸上,述卿觉得自己的惭愧都无处遁形了,又听她轻声道,“述卿,你就打算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在租界里过逍遥日子了?”
  “我不愿意又能如何?只要我一出租界,我爹就会把我抓回去,马鞭伺候!”
  邹玉言眼睛眨闪几下,凑近道,“述卿,如果不用出租界就能报国,你干不干?”
  述卿心头一动,脱口而出,“当然干!”
  “我就知道我认识的常述卿不是缩头乌龟!”邹玉言赞许的笑道,“你听我慢慢说。”
  
  奉天大西楼。
  大帅府里张灯结彩的一派喜庆气象。常三这几天快要忙坏了,三少爷的婚事在即,他这个事务总管像个陀螺似的连轴转,大事小事都得上心。这边正盯着下人们布置客厅,那边盛京饭店送了菜单要过目,不一会儿,福顺又一溜烟的跑来说刚接了电话要改宾客名单。常三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三圈,估摸着三少爷前脚刚入洞房,紧接着自己就该趴下了。
  毅卿被父亲拿大铁锁链锁在了屋子里,不等到拜堂成亲那一刻便不准出来。一日三餐都吩咐了下人从窗户新加的铁栅栏里递进去。毅卿想起弟弟私放江季正时曾被自己锁了几天,没想如今这现世报变本加厉的报应到了自己头上。
  从铁窗里往外看去,后池的荷花已开了一半的骨朵儿,这会子摘下的莲蓬该是最好吃的,清香甜嫩,小时候弟弟吃的嘴角尽是白汁,吃的撑了,便经常在饭桌上对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发呆。毅卿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勾,突然又黯然的收起笑意:弟弟挡掉了父亲四道金牌,铁了心的在租界躲着不出来,虽然如今的北平已没有人敢对他下手,可是这忤逆家门的戏该如何收场呀!
  突然,一道鲜亮夺目的红色刺痛了毅卿的眼睛,几个下人正扛着一人多高的大红喜字往前厅去。六月十六,还有短短六天他就要和那个才见过几面的张家小姐拜堂成亲了,他记起了回奉天后与张淑云在庭院里曾有过的短短一次独处。当时的对话依然清晰在耳。
  “常少爷。”张淑云在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抓住了他的袖口,一封信随即塞到了他手中,“美绮给你的信。”
  毅卿惊讶的看着她,“你……认识她?”
  张淑云垂着眼点点头,“美绮去美国之前,我们曾是上海圣玛丽女子学校的同学。”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总是出乎人的意料。毅卿看着手里的信,突然很不愿意打开,“是她请你来碧云寺的。”
  张淑云还是点点头,眼睛在地上逡巡着不敢抬头,“孙总理逝世的时候,我陪着父亲到北平,几个原来圣玛丽的同学一起聚了聚,我就告诉了美绮我的住处。那天她突然气喘吁吁的跑到我那,我才知道爹竟要做这等不堪的事情。”
  果然是这样。毅卿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她……知道我们订婚的事么?”虽然他一直抱着渺茫的希望刻意在美绮面前回避这个话题,但现在看来,她应该是知道的。
  “她知道,聚会的时候我告诉她的。” 张淑云做错事似的看了一眼毅卿,“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们……想着自己的喜事也该和同窗故旧分享,结果就……”
  毅卿记起了清风小班的星空下美绮说的那番话,原来当时她就已经看明白,他们两个只能做天河两畔遥相凝望的星辰,可笑自己竟然还痴人说梦的想要朝夕相守。他慢慢撕开信封,又慢慢展开信纸,美绮娟秀的字迹铺陈在眼前:
  
  威廉: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一定已经见过你未来的妻子了。很可惜,那个人不是我,上帝没有给我这样的幸运。
  威廉,千万不要把你我的错过归咎于缘份,其实说到底,缘份是那么虚幻抽象,一个小小的变数,就可以完全改变选择的方向。当变数到来,我们除了抗争和接受,没有第三种中庸的办法。我不是害怕抗争,像罗米欧和朱丽叶,又或者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为了爱而抗争总能成为千古佳话。可是他们的爱真的永恒了吗?我并不这样认为,生命的逝去带走了记忆,而爱是存在于记忆中的,没有了记忆,爱又将如何存在?骊歌再美,终需一别;而抗争再惨烈,也同样挡不住爱的殒灭。
  威廉,爱是不可能永恒的,所谓永恒的爱情不过是人们的自欺欺人罢了,爱的长度只取决于彼此思念的长度。所以,只有我们都活着,活的长久,活的美好,爱才能在我们的思念中绵延下去。当年华不再,青丝成雪,我们依然可以隔着浩瀚的天河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星辰,依然可以微笑着互相问候,让光辉映亮彼此不再年轻的眼眸。
  也许我们的相遇,是上帝开的一个玩笑,可是这个玩笑,却使我的人生如此生动。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蔡公馆舞会上那个一身戎装的少年将军,星辰般夺目的光华照亮了我的记忆,将永生不灭。
  你的美绮
  
  毅卿偏过头去,不想让张淑云看见自己泛潮的眼睛。
  张淑云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传来,“你不用忘了她,真的,如果想她能让你快乐,那我情愿你一辈子都不要忘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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