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42/107页


生活中,我一样也用日本的电器,也没有对日本朋友横眉相对,但是,我们在和平的岁月里更不能忘记那段历史,不能忘记我们的先辈为了今天的和平承担了多么深重的苦难,知耻而后勇,一个铭记耻辱的民族才是有希望的民族……
三十四
  韩澜生还是晚了一步。
  从望远镜里看去,耷拉着“猪耳朵”的日本兵已经冲上了北城门,青砖灰瓦的古城楼上,红红的膏药旗正招摇的迎风而展,直刺人眼。城门外,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车辙狼狈不堪的延伸向远方,明显能看出是山东军制式吉普车的轮胎印。韩澜生懊恼的将望远镜摔在地上,他知道,日本人能这么快的攻占北城门,一定是父亲和二叔弃城而逃了!“两个老糊涂!你们会害韩家遗臭万年的!”澜生急的大骂,父亲曾发来两封电报严令他安心守徐州,不可轻易北上。他本以为济南城里的一个卫队和三个整师的兵力可以应付关东军的挑衅,只是不放心小月霜留在济南,才趁了休战间隙,带着警备团回来接佳人随他南下,岂料父亲和二叔见了日本人就望风而逃,初衷只是救人的他被生逼着挑起了救城的重任。
  
  微寒的晨风吹来,梁文虎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想起在鲁南山区与关东军的那次狭路相逢,自己的几个师把渡边的先遣团堵在山沟沟里来了个瓮中捉鳖,他清晰的记得刺刀捅进森田小腹的清脆声响,那叫一个痛快!那叫一个解恨!可是这一次,敌数倍于我,西北军还能不能再打一场痛快的胜仗?两天来,他的两个团已经遭到重创,城墙外战斗力最强的三个营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只有跟着自己苦守南城门的两个营还算建制完整。如果北门的山东军支撑不住,日军两面夹击过来,他的这点儿人马就只能当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
  城门外的日军已经有两个钟头没有发动攻势了,晨雾已经散去,视线良好,梁文虎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动静,几处余熄未尽的烽火还在冒着袅袅的青烟,四周除了轰炸留下的浮土,就是满目创痍的弹坑。日本人哪去了?跑了?梁文虎隐隐觉的不对劲,一丝恐惧幽幽的爬上了心头。
  “这日本人搞什么名堂?还打不打了!”周勇戒备的抱着机枪靠在墙垛后头,皱着眉头问道,左臂上长长的刀伤结了淤黑的血痂。
  梁文虎默默的摇头,眼睛里满是血丝。
  
  又一个钟头过去了。
  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周勇实在按捺不住,抹了把糊满黑灰的脸嚷道,“司令!不如咱们去北城门看看吧!别叫老韩家把小日本全包了粽子去!”
  “闭嘴!”梁文虎正在思考问题,周勇这通牢骚打断了他的思路,而且又是这种完全没有参考价值的凭空猜测,无名火顿时窜了上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城门半步!你要怕死认怂,就给我滚出济南城去!”
  周勇两眼瞪得老大,愣头青的劲儿又上来了,冲着梁文虎就吼,“老子不怕死!老子敢用血浇机枪,也敢用血守济南!你让我滚,我偏不滚!济南城不是你梁家的,我死也要死在城头上!”一激动,手臂上的伤痂被挣裂开来,又有鲜红的血渗出。
  梁文虎有些后悔刚才的话,战斗到现在,周勇手中的机枪不知要了多少日本兵的狗命,关键时刻也是周勇率先放血给枪膛降温,那黑亮的枪筒上现在还沾着黑红的血末呢!文虎无奈的张张嘴,他不是个习惯道歉卖好的人,嘴上功夫笨的很,只好伸手重重按了下周勇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勇知道这是长官表达歉意的独特方式,便咧开嘴嘿嘿一笑,紧搂着机枪靠坐到一边,“司令就是让我滚,我也不舍得滚呢!”
  一边有人取笑道,“周营长,瞧你搂机枪那样儿,倒像是搂着媳妇儿似的!”士兵们哄堂大笑,梁文虎也笑,战争无情而残酷,可战争中的人却是有血有肉的,在每一秒钟都可能面临死亡的时候,这样的欢笑是多么的珍贵啊!
  “胡说啥!”周勇白了那人一眼,更紧的搂住机枪,“媳妇哪有这玩意儿好!这玩意儿能要小日本狗命,媳妇能么!怕是白白便宜了小鬼子!”
  周勇话音未落,背后传来哨兵的高呼,“日本兵从后面包抄过来了!”
  梁文虎愣住了:难道是北门失守了?山东军整三个师的兵力都被击垮了?他赶紧一挺身从地上翻起来,趴到后面城墙上往外看,只见远处黄扑扑的一片日军正呈包围状缓缓推进而来。
  哨兵慌张的声音传来,“好象是……山东军弃城逃跑了!”
  “他妈的!”周勇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韩继中个龟孙子!连爹娘的祖坟都不要啦!”
  梁文虎的后背飕飕发凉,只觉的嘴里发干发苦,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心里不停的告戒自己要镇定!镇定!“快!给徐州前线江总司令去电,日军来势凶猛,济南危在旦夕,请马上增援!”文虎简短的命令道,通讯兵在纸上飞快的记下一串符号,抱着发报机躲进了城墙角落里,很快便传来一阵焦急的“滴滴”声。
  “只要守住了南城门,就是给援军留下了通道!济南城就还有希望!相信北伐司令部是不会甘心把济南丢给日本人的!援军一定会来的!”梁文虎扫了一眼蚂蚁般密集逼近的日军,脸上现出刚毅倔强的神情,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士兵,语气坚定的问,“弟兄们有没有信心!”
  “有!”城头上回响起将士们地动山摇的回答。
  机枪很快架好了,城楼上下,两个营的西北军将士视死如归。
  战斗打响,一颗手雷在一挺重机枪旁边爆炸,机枪手咬紧牙关把住扳机,在马克沁喷出最后一串愤怒的火焰后倒下了。一名浑身满是弹片划伤的军官从城门洞里冲了出来,扑过去顶上了机枪手的位置。周勇早已红了眼,抱着机枪大声呐喊,“人可以死!机枪不能停!给我打呀!”
  一小队日本兵突然从侧面冒出来,这正是机枪火力的死角。千钧一发之际,一名浑身漆黑的弟兄从战壕里扑了出去,拉开了怀里的炸药包,一声巨响,他和几个日本兵一同在火光中化为了碎片。血,染红了济南的天,这注定是一场以悲剧收尾的保卫战。
  
  当韩澜生从日军力量最薄弱的东门攻进城时,西北军在南城已快要弹尽粮绝了。往南看去,硝烟滚滚,火光冲天,激烈的枪声告诉他,西北军正在做殊死的抵抗。
  “司令,咱们怎么办!”李振中忍不住往商埠区看了一眼,又焦急盯着南城的烽火,好象有话要说,想想又忍了回去。
  韩澜生知道李振中心里记挂着怀孕的媳妇,自己又何尝不是?日军进攻济南已经三天了,不知道霜儿可还平安?想着便不自觉的朝商埠区望去,他多希望自己的眼睛能穿透那重重阻隔,看到小月霜依旧安然无恙,好让自己放心去助文虎一臂之力。
  城南响起西北军凄厉的军号声,韩澜生没有片刻犹豫,大吼一声,“跟我上啊!”警备团直插向南城门,商埠区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南城门下,用尽最后一颗子弹的西北军已经和日军拼上了刺刀。
  梁文虎冲进潮水般涌来的敌群中,刺刀扑的一横,一个日本兵应声倒地。旁边的日本兵见状,四个一组的围攻过来,刺刀像蛇吐信子般伸缩着逼近,梁文虎左削右砍,就势拉过一个日本兵的枪管,枪刺顺势一削,那鬼子的人头就滚落在了地上。剩下的三个日本兵哇哇叫着涌上来,被梁文虎一个横腿全部扫翻在地,还没等他们坐起来,闪电般落下的枪刺就全数挑断了他们的喉咙。士兵们见到司令瞬间一个人干掉了四个鬼子,顿时士气高涨,军心大振,数倍的日军竟被挡在了城门下寸步难进。
  日军死战不退,敌我双方绞缠在一起,恢复到了冷兵器时代的单兵肉搏。梁文虎的好身手此刻派上了用场,一柄刺刀寒光飞舞,把一个又一个还胆敢继续扑过来的日军放倒在他面前。
  关键时刻,一个意外偏偏发生。周勇疲劳过度,双腿软了一下,被一个日本兵绞住了刺刀。周围的鬼子蜂拥而上,十几把晃眼的刺刀就要朝他扎去。梁文虎一个飞身挡在周勇面前,手中的寒光破开了好几个鬼子的胸膛。一个鬼子满脸凶恶的扑过来,被梁文虎一下挑飞了刺刀。不料那鬼子从袖口拔出一把匕首,趁其不备恶狠狠刺进了他的腹部。随着周勇的一声怒吼,梁文虎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再也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上。
  那鬼子兵还不解气,匕首又用力向下一划,梁文虎倒抽一口凉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肚子被剖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青白色的肠子冒着热气流了出来,他浑身颤抖,想把肠子塞回去,但他已经举不起自己的手。周勇哭吼着扑上来,刀一挥,血花飞溅,那鬼子被劈成了两半,梁文虎浑身瘫软的跌倒在周勇怀里。
  耳边突然响起了枪声,有步枪的、机枪的、还有手枪的。伴着突突的射击声,面前的鬼子纷纷倒地。
  梁文虎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文虎!我来了!”
  
  日军的增援部队还在源源不断的开来,而徐州前线发回的电报却叫人心寒到了极点,由于常复林不接受江季正提出的隔黄河而治的主张,坚持要与北伐军划长江为界,和平的希望成了泡影,中原战火又将重新燃起。总司令江季正命令梁文虎部撤出济南,绕过山东继续北伐。
  黑云压城城欲催。尽管韩澜生极力增援,也是无力回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多多留言吧,很希望听到大家的意见
续上
  夜色如墨,大雨如注。
  济南城外,一队狼狈不堪的士兵正在泥水中行进。韩澜生骑着马走在前头,吉普车陷进泥坑里抛了锚,从南城门撤下来的残兵们只好衣履不整的徒步跟在后面。周勇和李振中一前一后抬着担架,担架上,是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梁文虎,雨水把他身上盖着的雨衣浇的油黑发亮,在褶皱处汇成了一缕缕细流。那是唯一的一件雨衣,韩澜生从李振中手里接过,又将它盖在了梁文虎身上。
  雨越下越大,风越来越冷,像是老天爷在为济南一哭。
  韩澜生骑在马上,他也挂了彩,鬼子的刺刀捅穿了他的左肩,简单包扎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洇出一大片红色。冷风吹,冷雨浇,他觉得自己的伤口好痛,身子好冷,全身都在发抖,牙齿磕的当当响。但他咬紧了牙关,右手紧握着缰绳,努力控制着让自己少抖动一点,再少抖动一点。他不习惯在部下面前表现出脆弱,哪怕受了伤,也要极力保持自己的那份尊严和矜持。
  “快看,城里着火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大家纷纷回头看去。只见济南城里,熊熊的火光在倾盆大雨下着了魔似的摇曳窜动,黑压压的夜空里乱舞着大片大片的血红。
  “真邪门儿了!这么大的雨还能烧的起来?”几个士兵迷茫的面面相觑。
  “是鬼子的汽油弹,雨越大烧的越凶!”周勇一步一回头,眼睛里映着血红的仇恨,“不出两个钟头,济南就会变成一片焦土!”
  韩澜生觉得这火光犹如另一把刺刀捅进了他的心窝,济南城,是他的家,他的故乡,存着他的记忆还有他的霜儿,可是,他却在这样一个凄风苦雨的夜里,丢掉了自己的家,丢掉了生死未卜的爱人,丢掉了这座记忆之城。他浑身被雨浇透,从里到外一片冰凉,却仍旧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严肃的命令道,“不要回头,保持队形,继续前进!”
  “我们两个团的弟兄还躺在那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我再看他们一眼又怎么了!”周勇觉得韩澜生是针对自己说的,委屈夹着怒火升腾而起,“如果不是你们山东军弃城逃走,我们何至于死这么多兄弟!我们司令何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李振中看不过去,出言反驳,“我们司令也和敌人拼了刺刀,也受了伤,如果不是我们司令冒死增援,你们早成日本人的刀下鬼了!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讲话要凭良心!”
  “增援?”周勇气呼呼的瞪了马背上的韩澜生一眼,“老子守的是谁的祖坟?还不是你们韩家的!你们倒成了增援的!也不嫌丢人!”
  “你们先到的济南,这总是事实吧!”李振中仍旧不服气。
  周勇冷笑道,“敢情老子这喝喜酒的比你这新郎倌儿早到一步,就换老子入洞房啦!你们山东军可真够大方的!”
  韩澜生默默的骑在马背上,伤口痛,心更痛。周勇的揶揄一句不落的灌进耳朵里,自己应该辩解么?他没有说话,依旧守着沉默,辩解又如何?几句苍白无力的托词除了为他的无能再添一笔注脚外,没有任何意义。身下的坐骑雪狼通人性的转过脖子,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脸蹭在主人胳膊上摩挲,温柔的鼻息喷在澜生的手背上,带着薄薄的暖意。
  澜生轻轻抚摩着雪狼被雨水打湿成一绺绺的鬃毛,心里一阵酸楚,雪狼跟着自己转战南北,还从没有在行军中表现过这样的怜人姿态,难道连它也知道这丧家之痛的滋味?才在这样一个愁绪连天的雨夜里,给狼狈的主人送上一份无言的温暖?
  大雨倾盆,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两道光柱穿透雨幕映亮了韩澜生满是雨水的脸。原来是一辆吉普车坏在了泥路中间,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焦急的守在路边,看见有人过来急忙招手求援。
  “长官!我们的车坏了,能把你的马卖给我吗?”年轻人被雨浇的睁不开眼,隔着雨帘大声问道。
  “你要去哪?同路的话可以捎你一程。”韩澜生也大声回答,雪狼是他的命根子,就算皇帝老子来了也不卖的。
  “我们不同路!”年轻人往相反方向一指,“我们要去济南!”
  “你们是什么人?去济南干什么!”韩澜生顿时警觉起来,看见车后座上还有一个女子,便正色道,“济南现在被日本人占了,很危险,你们最好别去!”
  “请问这位长官可是从济南来的?”车里的女子问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韩澜生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泥猴似的残兵败勇,实在不想说出“撤退”两字,便只点头应道,“正是。”
  那女子又问,“敢问长官番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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