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君子传奇》第45/107页


  这场残酷的杀戮,夺去了六千多中国平民的生命,济南城真正成为了一座“鬼城”,一座游荡着六千多冤死亡灵的人间鬼城。
  小月霜没有成为这六千冤魂里的一个,当她蜷缩在楼梯夹角里听见有军靴声渐渐逼近的时候,已经准备用澜生给她的小手枪干掉眼前的鬼子后再饮弹自杀。可是当她露出脑袋单眼瞄准了那个耷拉着“猪耳朵”的鬼子时,那鬼子却喜出望外的喊了一声“妹子!”小月霜看见倭寇军帽下那张熟悉的黝黑周正的脸,泪水汹涌而出,起身一头扎进了那人怀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小月霜的结拜哥哥――燕云岭的大当家燕老六。他听见日军进攻济南的消息后,就快马加鞭的赶过来救他最疼的干妹子。结果等他赶到的时候,济南已经陷落。燕老六从南城外扒了一具鬼子尸体上的军装穿上,又割下一颗西北军的人头,挑在刺刀尖上大摇大摆的混进了城。他找遍了商埠区的那所老房子,没有发现小月霜,突然想起林寿同是小月霜的票友,也许情急之下干妹子会去交涉署暂避,便跑回已经被日军烧杀抢掠一空的外交保护区碰碰运气。此时见到小月霜安然无恙,燕老六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从怀里摸出一套尺码瘦小的日军军服让小月霜换上,又从地上抓了把血泥抹花干妹子白皙的脸蛋,临出门时,他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竟狠心割下了小方秘书的头穿在小月霜肩头的刺刀上。小月霜起先死活不肯,燕老六破天荒的掴了妹子一巴掌,指着几条街外匆匆而过的鬼子兵低声吼道,“你睁眼看看,那些狗杂种哪个不背着颗人头!你不和他们一样,怎么混得出城去!”小月霜这才颤抖着手接过挑着人头的刺刀,跟着燕老六沿北城门向外走去。
  小月霜顺利逃出生天,韩澜生却一病不起。在离鲁北大营还有十几里地的时候,韩澜生怕自己那个混帐的爹和二叔会打林仪华的主意,便下车命令带篷卡车送林仪华回徐州前线江季正处,自己牵着疲惫不堪的雪狼,带着李振中和一行残兵冒着大雨徒步跋涉剩下的十几里地。伤口被雨水冲刷浸泡的肿胀发紫,刚到目的地,韩澜生就支持不住的倒下了,整个人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没过多久竟咳起血来。韩继中找了天津的洋大夫来为儿子诊治,才知道儿子带伤在冷雨中长途奔波引发了肺血肿,如果不及时转去条件过硬的大医院就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韩继中慌了,澜生可是他的独苗苗,韩家还指着这个儿子延续香火传宗接代呢!于是赶紧找常复林要了一架飞机,将澜生送去了香港玛丽医院治疗。
  
  香港浅水湾公园。
  段天佑脖子上搭着块湿毛巾,脚步轻快姿势优美的绕着一片偌大的绿地跑步。黑色运动短裤和紧身的运动上衣包裹出他结实而匀称的身体线条,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上覆着亮晶晶的一层汗水,两条长腿迈着洒脱矫健的步子,赢得了公园里不少人惊羡的目光。段天佑心里暗暗得意,本少爷别的本事没有,跑步可是看家绝活儿!不仅耐力久,速度快,最关键的是,姿势优美的无可挑剔。以前人都说新四君子有“四美”:常毅卿的微笑,韩澜生的上马,梁文虎的拳脚,还有就是他段天佑的跑跳了。
  经过人工湖旁边,段天佑特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脚步更轻快,身体更舒展。坐在湖边的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子将目光从手里的书上收了回来,看着天佑略带羞涩的一笑,并不算漂亮的脸上微微泛起一点红晕。段天佑也报以一个阳光般温暖的笑容,心里却不屑道,这种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姿色,要是以前,恐怕让他段大少爷看上一眼他都会不耐烦的,阳光般的笑容,向来都只留给吟香那样的美人儿。可是如今,虎落平阳今非昔比,他段天佑竟然也沦落到要仔细考虑女人的“附加值”的地步。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专心看书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身材干瘪,容貌平庸,一头天生鬈毛营养不良似的微微发黄。心里不觉冷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你是沈子谦的宝贝女儿的份上,我段天佑定连正眼都不会瞧你一下!
  沈露露此时却正沉浸在梦幻般的幸福中。她从小在教会女校念书,几乎没怎么接触过异性,而且,她从来对自己就没有过自信。沈家的女人个个都是美丽绝伦,冰雪聪明,从美晴和美绮两个姑姑,到一众堂姐妹,每个都是众人追逐艳羡的目标。只有她是个异数,在美女如云的沈氏一族中,十六岁的她就像一只灰秃秃的丑小鸭,甚至当别人第一次知道她是沈子谦的女儿时,都会惊讶的睁大眼睛,用不可思议的口气说道,“原来这是沈老板的千金呀!没想到,没想到……”尽管不说明白,她也知道,这没想到后面连着的一长串潜台词无非是:沈家竟然会有相貌这么平庸的女孩子,实在稀罕!所以,她从小就很有自知之明,当别的女孩大声讨论憧憬自己未来的白马王子时,她总是悄悄的躲到一边,很收敛很小心的幻想片刻,又咬牙将自己的美梦敲碎:白马王子只属于美丽聪明的白雪公主,而不会属于她。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老天竟真的给了她一个完美无缺的王子,一个让她直到现在还觉得像在做梦的无可挑剔的白马王子,他,几乎能满足女孩子对爱情的全部想象。
  沈露露心醉的目光不觉投向了再次向她跑来的段天佑,在亚热带明亮而潮湿的阳光中,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健康和英俊,一举一动都透着让人心旌飘摇的迷人风度。沈露露痴痴的看着,怎么也看不够,手里的书仍然停留在第一页。明天学校就要考试了,可是她一眼也看不进去。这么些天来,虽然名义上是段天佑陪着她在湖边看书,顺便跑跑步,其实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根本就看不进去一个字!
  但是她依然喜欢他的陪伴,哪怕明天的考试一塌糊涂,和阳光里那个潇洒的身影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的。十六岁的女孩子对于爱情并没有太深的理解,她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整天都在想他,整天都在鬼迷心窍的琢磨他。他偶然的一句话,就会半天半天的想着他是什么意思?他偶然的一个眼神掠过,就会颤抖,欢喜,心跳,胆怯。生怕他不看自己,却也怕他看到自己。当他似看非看的余光轻轻地扫过来时,又忙不迭的低下头,两团火腾的窜到了脸上……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深深的,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大她十岁的男人。
  段天佑对沈露露的心理却是一清二楚了然于胸,他在以前那些女人身上花的心思全加起来恐怕也没有这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多。从最初巧妙设计的邂逅,到一步步费尽心机的诱惑她坠入情网,包括那些言不由衷的甜言蜜语,他不知道在吟香面前演练了多少回。有时候眼睛盯着沈露露那张实在乏善可陈的脸,他经常入不了戏,有几次甚至在花前月下的浓情蜜意中想要发笑,全凭使劲拧着大腿才化险为夷。尽管演技平平,但段天佑仗着先天一副风流倜傥的好皮囊和多年来积累的女人经,还是轻轻松松的攻占了沈露露的芳心。有时候在报纸上看到国内的战况,他也会自嘲:三位好兄弟都在中原战场上各撑一面,只有自己躲在香港靠追女人来重振旗鼓。毅卿在西北说的话果然应验了,自己真的要凭这“风月兵法十三篇”来“从头收拾旧山河”了。
  
  当段天佑在沈露露面前想笑又不敢笑的时候,玛丽医院里的韩澜生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韩继中发来电报说,小月霜已经在日军屠城中遇害了,同时就戮的,还有李副官怀孕的妻子。
  李振中从大夫手中接过电报,当时就被这晴天霹雳打懵在原地。尽管日军屠城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可是在这封电报来之前,总算还有一丝希望在支撑着他。好比是断头台上,高高悬挂的铡刀还没有落下,微弱的生命还在继续,而这封电报,就如同飞快掉下的断头刀,将最后一点希望斩断在死亡里。李振中站在病房门口一动不动,痛苦的热泪在脸颊上滚滚而下。一切生机、欢乐和希望顷刻被消灭了,这个在鬼子的枪口和刺刀下未曾躲闪过的汉子,第一次旁若无人的发出了绝望的哭声。
  病房里的韩澜生听到李振中嘶哑的哭声,就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当李振中红着眼睛将电报递到他面前时,他竟不敢接也不敢看。他把脸深深的埋进枕头里,伤病未愈的身体剧烈的抽动,他拿拳头紧紧堵着自己的嘴,呜咽和悲痛在胸腔中纵横突腾。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霜儿……霜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自己的肉,自己的血,自己的筋髓,自己一切的一切,全碎了!全化了!全变成了泪水,无止境的奔涌出来!
  李振中跪倒在司令的病床前,被泪水打湿的电报纸落在一边,他伏着床沿捶拳痛哭,“松井正雄!龟田洋次!天杀的日本鬼子!你们这是逼着我们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啊!”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多多留言哦,看的人还是好少,话说二十多万了,是不是jj这类文不遭待见啊
三十七
  
  林夫人得知丈夫惨死在济南的消息后,一病不起。林仪华陪着母亲来到香港休养,而妹妹仪君则在战端未开之前就被送到香港跑马地的一所教会学校念书,暂居在沈子谦公馆。
  济南城外的那个雨夜,韩澜生给林仪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来香港之后,她的脑海里还时不时闪回着那张大雨淋浇下依然俊朗的面容、傲岸的嘴唇、还有凝着深深忧伤的眼睛。甚至在不经意间,一遍又一遍的重温他拎着自己的腰甩上马背的一幕,后背就有微微的暖意久久不散。尽管她不止一次的谴责自己,父亲刚刚去世,怎么能有心思成天想着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敌对的男人!但是没有用,她淡淡的思念依然如故,香江一样婉约绵长的延伸向云天交接处。
  所思在远方,须臾到眼前。当林仪华在玛丽医院的贵宾室里等着为母亲拿药的时候,从旁边的值班小护士兴奋的闲聊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韩澜生。年轻小护士们眼睛亮亮的讨论着这个特护病房的病人是如何英俊,如何彬彬有礼,声音是如何的温柔好听,面对疼痛又是如何的坚强刚毅。林仪华的心狂跳起来,等相熟的老朋友安娜医生将药拿来时,立刻迫不及待的打听了韩澜生住的病房,急匆匆的往特护区走去。时间的沙漏并没有流走多少日子,但思念,却仿佛已将她缠绕了一个世纪。
  正是午饭时间,李振中没在,病房里静悄悄的。韩澜生一个人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脸上的轮廓俊挺依然,只是眉间却更多了几分憔悴,几许悲凉。林仪华放慢脚步,轻轻在床边坐下,眼睛片刻不离的停留在韩澜生脸上,和济南城外相比,他更清瘦更苍白了,睡梦中的神情也是如此愁苦的令人心碎。她难过的发现,他的脸颊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腮边的白枕套上洇出了一大片淡青的水迹。他在想什么?他遇到了什么?是什么让济南城外带着伤冒雨行军的铮铮铁汉,在睡梦中流下苦涩的泪水?林仪华不解,心却在发痛,她不知道等他醒来后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她,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这重逢的第一句话。
  林仪华渐渐迷离的思绪被捧着保温饭盒匆匆进来的李振中打断了,她慌乱的从床边站起,抖了抖手里的药兜子,“我正好给妈妈拿药,顺便来看看你们司令。”
  “哦。”李振中略显惊讶,人却还是无精打采的,苍白的脸色说明了他同样没有从噩耗里恢复过来,他把饭盒放在司令床头,淡淡的说道,“我们司令要用午饭了,林小姐请回吧。”
  短短几句对话把原本就睡的很轻的韩澜生吵醒了,李振中赶紧上前将病床摇起来一点,还不忘帮司令整理着胸口的被单,“司令,现在胃口怎么样?我去山东酒楼买了你最爱吃的烫面儿荠菜饺子,吃一点吧!”
  韩澜生疲惫的摇摇头,嘴角一丝凄凉的笑,“不是她做的饺子,没有那个味道。”
  李振中心里一酸,以前他曾经无数次陪着司令去商埠区的老房子里看小月霜,只要是出荠菜的时节,司令都会赖着小月霜为他做荠菜饺子,像个孩子似的粘在她身边吵她闹她,唯有这个时候,司令才会心无芥蒂的开怀大笑。每当司令和小月霜玩闹,他就趁机拉了妻子的手,两人悄悄躲到一边,说几句亲热的话。有时候见他的扣子不牢了,贤惠的妻子就会拿来针线,伏在他胸口细细的帮他缝好。想到这些,李振中心里更酸了,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人生到此,已是无限凄凉无限伤。
  韩澜生忧郁的目光终于扫到了一边站着的林仪华,很勉强的冲她笑笑,“林小姐怎么在这里?那天回徐州可还顺利?”
  林仪华见他这样憔悴,心早就疼的不得了,却还是装做很平常的说,“很顺利,谢谢你不计前嫌,送我回去。碰巧今天来给妈妈拿药,听说你也在这儿,顺便过来道个谢。”
  “不用谢我,换了任何一个军人都会这么做的。” 韩澜生似乎没什么心情说话,冲着李振中道,“送林小姐回去吧,中午了,咱们也没法请人吃饭。”
  林仪华很想多待一会儿,但一贯的矜持使她实在磨不开面子。见韩澜生又闭上了眼睛,她心里再有不甘,也只好怏怏的告辞了。
  沉浸在万分悲痛中无法自拔的韩澜生根本不曾想到,其实他的霜儿并没有死在日本鬼子的刀下,而且,在他昏迷不醒的那个晚上,小月霜曾经找到了鲁北大营,他们之间仅仅只有一墙之隔。韩澜生更不会知道,是他的父亲命人将历尽艰辛前来投奔他的霜儿绑起来投进了滚滚的淮阴河……
  
  在距离香港千里之外的郑州,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和常毅卿对阵的敌手除了薛培民的二十九军,还增加了邹吾豪的青年独立师。南北双方近十万大军在郑州――罗平一带集结,大有决一死战的架势。
  毅卿站在郑州城北的乌骓山上,从望远镜里看去,过了黄河铁桥,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一直延伸向地平线,甘鲁、平汉两条铁路大动脉像两条钢铁巨龙,在郑州城郊交个叉,又各自垂直着漫向远方。郑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北扼黄河天险,南有空谷高峡,无论是由南攻北还是由北攻南,一过郑州,便再无险可守。想当年,蒙古铁骑就是突破郑州直取中原,势如破竹灭了南宋。
  可怜万里关山道,年年战骨多秋草。毅卿看着枯黄苍凉的中原大地,听着黄河奔腾的呼啸,半晌无言。身边的龙云见司令面露伤感之色,也随着毅卿的目光放眼看去,感慨道,“双方近十万大军云集,一场大战在即啊!”
  毅卿叹口气,“古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不知又有多少弟兄要命归黄泉了。”
  龙云知道司令的心思,没有搭腔,毅卿拿军靴碾了碾脚下的枯草,又低落的说了句,“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啊!”
  一边的十一军代军长顾长钧却对司令的反应很纳闷,他略带诧异的看着毅卿的侧脸,“司令,你这是怎么了?情绪有点不对嘛,打洛阳的那股精神咋不见了?”
  毅卿摆摆手,“没什么,等上了战场,精神自然就来了。”
  顾长钧还接着说,“司令,大敌当前,你可不能动摇意志啊!就算咱不想打这仗,逼到如今这份上,也是没有退路了。想当初出征洛阳时,你还给弟兄们念了汉高祖的《鸿鹄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何等豪迈啊,怎么如今……”龙云听不下去,抬膝盖顶了顾长钧一下,这个耿直的关东汉子才摇晃着住了嘴。
  毅卿看了顾长钧一眼,没有做声,目光又投向了远方。
  地平线上,一轮夕阳正在坠落,鲜红明艳的暮霭掩住了脚下的一地苍黄。
  顾长钧望着落日出神:“奇怪了,这落日怎会这样红?血淋淋的,少见!”
  
  常复林发来的军令口气严厉,命毅卿所部新军务必在三天内结束郑州一役,后东进鲁北从侧翼阻击江季正北上。随着督战令一起送达的,还有常复林拨给新军的一百架日本迫击炮和两架马丁轰炸机。
  译电员刚把大帅的电文念完,顾长钧就愤怒的拍案而起,“老爷子啥意思!不是自己的娃不心疼是吧,新军就是铁打的,也得喘口气儿啊!”
  龙云坐在一边,脸色也不好看,“大帅这回确实逼的太紧了,咱们阵前足足五万北伐军,就算是五万只鸭子三天也抓不完呀!”
  “我看老爷子是把咱们当鸭子了,一会儿赶到东一会儿赶到西!”顾长钧气鼓鼓的坐下,一不留神嘴里便开始崩脏字儿,“他奶奶的,从汉口到洛阳再到郑州,老子连一天安稳觉都没睡过!打仗有这么连轴转的吗!他娘的溜傻小子呢!”
  毅卿听着老部下的抱怨,眼睛却一直盯着门外。几辆蒙着油皮的大卡车停在指挥部门前,士兵们正热火朝天的将一门门迫击炮卸下车来。日本人的这种炮,口径大,威力猛,用来粉碎敌人的冲锋再好不过了。毅卿看着这些装备,心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个军人该有的兴奋和喜悦。虽然这些都是父亲与关东军谈好的援助项目,但松井正雄从来都是能拖则拖,或者干脆打个折扣,像今天这么爽快还是头一遭。毅卿隐隐有一丝疑惑,该不是父亲又许了日本人什么条件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多多留言啊,希望看见大家的意见
续上
  鲁北蒙山前线,钟子麟破天荒的和恩师江季正拍起了桌子。这是一次师以上军官参加的前线作战会议。鉴于常复林和韩继中不可妥协的死硬态度,江季正在会上对接下来的北伐提出了八个字的要求:“猛攻猛打,全线推进。”
  钟子麟对十几万大军绕过济南北伐的行为本就十分不满,再加上日本人屠城的残酷暴行和林仪华父亲林寿同的遇害,令他更加憋着一股火气。听到江季正这八字方针,当时就站起来生硬的反驳,“敢问校长,猛攻猛打为何不对日本人放一枪一弹,全线推进又为何避开济南绕道而行?难道济南不是我中国领土,不属于国民革命之范围?”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众将官大气也不敢出,江季正两手按着面前的桌子,脸上一阵青白。坐在钟子麟旁边的参谋部长于辞修见状悄悄拉了下钟子麟的衣角,却被他一手撸开,“校长,您以前经常说,我们革命军是顶天立地之师,精诚团结之师,要以民众为父母,以死报社稷。济南事件结局之惨烈,日军气焰之猖獗,相信校长和在座各位同志皆心知肚明。子麟不才,实在想不通既以民众为父母,为何任由六千父母被倭寇残杀?既讲精诚团结,又为何置袍泽西北军于孤军绝地,十万大军见死不救绕道北伐?此种行为何谈顶天立地!还望校长明示!”
  江季正冷冷的盯着自己这个倔强的学生,不动声色道,“看来子麟今天火气很大嘛!还想说什么,统统讲出来!”
  钟子麟也不含糊,心想讲就讲,反正第八军已经白白葬送在了洛阳前线,自己是光杆司令一个,怕个老子的!“校长,我们革命军遵从总理遗愿,救民于水火,挽华夏于危亡。民国以来,军阀纷争,国无宁日,民不安寝,内祸日盛而外敌渐猖。直奉之争,令沙俄南下占我蒙古,日本西进掠我辽东,我革命军誓师北伐,就是要将中华民族从内乱不断外族侵略的积贫积弱中拉起来,建立河清海晏的民主中国!总理曾说,天下为公是革命党人毕生力求的境界,不争一时之权势,只求定中华万世之基业。济南一案,我们对倭寇忍辱吞声,依然干戈向内,为一党之私一军之私,陷民于水火,失土于倭奴,这与直奉军阀又有什么区别!试问济南今日之境地,还是我革命军北伐之初衷么!还是总理天下为公之遗愿么!”
  “子麟还是年少气盛啊!”江季正威严的目光扫过会场,将官们都拿眼睛盯着面前自己的军帽,竟没有一个人敢迎着他的目光,“济南一事,诸位还有什么高见啊?不妨一起说来听听。”
  没有人帮钟子麟说话。钟子麟平时为人傲直,得罪了不少同僚,况且他年纪轻轻就升任一军之长,和高他几届的师兄们平起平坐,很多老资格的黄莆出身的将领早就对他嫉妒不已。见他今天出言不逊冒犯了校长,都巴不得看这个得宠的“军人楷模”出丑。只有老上司于辞修笑着打圆场,“想必子麟是因为林寿同先生遇害一事愤愤难平,加之洛阳失利心情低落,他一向视校长如兄如父,一不留神就撒娇卖混了。”又试探的征询江季正,“校长,咱们是不是接着说说鲁北的战局?”
  江季正两道针一样的目光落在钟子麟脸上,这些话从自己这个最得意的门生嘴里说出来,他确实觉得有点失望。但是,他却并不沮丧,钟子麟能直言不讳,至少说明了他对自己是信任的、忠诚的,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呀,尽管当面顶撞令他这个总司令颇为难堪,但终究比刘子昂秦凤成梁文虎那些阳奉阴违的家伙要靠的住。江季正意味深长的一笑,“子麟太年轻了,军长一职太过沉重,洛阳的失利也不能全然怪他。都怨我啊,有心栽培,却不料拔苗助长。我前几天骂了他几句,那是爱之切,责之深哪!年轻人脸上挂不住,有点脾气也无可厚非。辞修啊,你可是子麟的老上司了,现在暂时没有军长空缺,就让他先到参谋部给你当参谋吧,少年得志,你要帮他重新打打基础。”
  在座的不少将官都在偷偷的幸灾乐祸,校长明是爱护,实则贬职,从军长到参谋,从阵前到幕后,什么叫拔苗助长?什么叫打打基础?言外之意就是我江季正破格提拔了你钟子麟,现在你反倒来和我作对,好啊,那你就去当个小参谋重新磨练吧!钟子麟的这番话代价可不轻,江季正一句“少年得志”,还有哪个敢重新提拔他?钟子麟只能等着校长再发慈悲才有出头之日了。于辞修一面答应着,一面替自己这个老部下惋惜,大好的前途啊,就被这傲直的臭脾气给耽误了。
  钟子麟显然明白江季正的用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校长这是杀鸡给猴看,这跟军阀独裁有什么分别!更叫他难以忍受的,是江季正一口一个有心栽培,一口一个爱之切,责之深,假惺惺的,令他听着心里窝火。再看看周围,除了于辞修还出面帮他打个圆场,其他同僚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钟子麟心寒极了,虽然自己平日里看不起他们搞裙带关系溜须拍马,但每次上战场他都会撇开成见尽力增援兄弟部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丝毫不念并肩作战之谊,反而对平时的小过节耿耿于怀。坦荡如钟子麟,永远都不会想到,他在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的“出风头”“抢功劳”,不但没有为他赢得同僚的情谊,反而成为他招人嫉恨的一个重要原因。君子总是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人,这样的会,在他看来已没有再听下去的意思。钟子麟一拍桌子,抓起军帽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议室。
  满座愕然。
  江季正怒气难抑的声音追到钟子麟耳边,“目无领袖!目无尊长!给我革职查办!革职查办!”
  
  钟子麟的中途退场令江季正心情不佳,所幸的是沈美绮给他带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蔡纯湘出资以东北军的名义为北伐军购置了一批包括迫击炮在内的日本军火,只多不少的弥补了梁文虎擅自处决渡边而导致援助泡汤的损失。蔡纯湘为此付出了京津两地四处大纱厂的血本,江季正对他赞助革命的热忱很是赞赏,当即便去电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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