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64/134页


此时夕阳已经西堕,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王安石下意识的揉了揉肚皮,章惇笑道:“介甫不必逐客,惇这就走——去看看元择。
王雱的书房离王安石的客厅并不远,章惇是熟门熟路,既用不着通报,也用不着人带路。他到王雱书房时,书房里还有一人,这人他也认识,这人便是欢喜欢出入宦门巨室的大和尚,名叫原成,四十多岁年纪,长得白白胖胖,既不凶恶,也不委琐,剃得光光的脑袋和一袭僧衣,宰相家都进得,还有什么人家进不得?王雱认识原成的时候,瑛儿还没死,因为夜夜啼哭,有人介绍原成给王雱,说是原成会使禁法,能禁住瑛儿不哭。试了几次,果然灵验,从此原成便成了王雱的常客。章惇在王雱书房见过原成,这次见原成在座,笑道:“大和尚不找个寺院挂搭,来宰相家怎的?莫非也要钻营求官吗?”
原成笑道:“阿弥陀佛,钻营怎么了?求官又怎么了?一袭紫锦袈裟可是要皇上钦赐的!便是做个大寺院的住持,也是要官面上下文书的。”
王雱说道:“子厚兄来得正好,我们正说着你呢!”
章惇笑道:“说了我点什么?”
王雱说道:“子厚兄去经制两江,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威风了得,这原成大和尚听说了,就找我来了。说大相国寺的智缘去了王韶那里,威风得紧,他也想当个经制大和尚,跟子厚兄你去两江走走,弄个紫锦袈裟光鲜光鲜。正说着呢,你倒来了。”
章惇笑道:“原来大和尚耐不住寂寞,要去红尘中走一走了?这事何难,我还有两天离京,到时去找我便了。”
不说王雱把原成大和尚举荐给了章惇,这一天,王安石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时,夜已经很深了。来访的客人很多,而且天天如此。所谓客人,其实是大大小小的官员,说是来访,不如说晋见或拜谒。他们都带着希冀和期待,王安石的一字之褒会使他们如沐春风,接见他们便是在体验权力,但这种体验其实是很烦人的。王安石固然不怕烦,但时光和健康便在这种体验中耗去。
王安石没有立刻回房休息,他全无睡意,伫立在客厅前的回廊里,良久,又背着手在廊上缓缓的徘徊。此时上弦月已经下山,星光却甚璀璨,夜风吹在身上,柔柔的,暖暖的,十分的适意,所有的骚动和烦躁都会在这柔柔的夜风中化解,带着诗意的静谧又能使心海无波。王安石便在这清宁的夜中梳理着思绪。
今天下午,王安石第一次正式向赵顼表示求退外放,赵顼的态度也在意料之中。王安石身体有病是真,如果说已病得不能上中书视事,却也未必。王安石提出辞职的理由却也是真的,并非矫揉造作。宰相机务纷繁,看起来荣华已极,其实既极辛苦,也招人忌恨。本朝宰相谁不是几上几下?谁又愿意占住宰相位置不走?三朝元老、两朝定策大臣的韩琦不是坚求外放的?富弼不是屡召不至,做了几十天宰相又要求外放的?王安石的情况与韩琦和富弼不同,赵顼视王安石为师臣,可谓言听计从,近世君臣中所未有。但真要推究言听计从四字,却又难说。枢密院不还在揪住王韶市易司的事不放?一个小小内臣由中书荐为河务的程昉屡屡被人所诬,不也是枢密院的人所为?不是说王韶经制蕃部有人制肘吗?他王安石主政不也有人制肘?平心而论,却又不能说赵顼不支持王安石,文彦博的话必竟也不能置之脑后。“既有诬罔,便应辩清”,赵顼的话并不错。尽管最终还是按王安石的主张行事,但异论蜂起了,简单的事变复杂了,过程拖长了。
王安石并没有因此而生出怨艾情绪,便是此刻,在向赵顼求退之后,他还在思考着朝政。
王安石忽想起了上巷议十篇的吴孝宗。他年纪不大,才三十几岁,一张圆脸和两只眨动不歇的眼睛。见面时一拱到地,弯着腰仰脸看着王安石,仿佛是希冀王安石伸出手来摸摸他的头或脸。王安石只淡淡的说:“十篇巷议已经收到,难为你了。”这两句话已经够了,吴孝宗的眼睛放出光来,有一刻竟没有眨动,连连拱手说道:“相公清仪,昭如丽日,卑职不才,上巷议而申寸敬,申……申寸敬耳。”
想起吴孝忠的形象,王安石的脸上浮起一层浅笑。敬者把王安石说成伊尹、吕尚,恨者把王安石骂为少正卯、卢杞,王安石都没有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因上了巷议十篇就重用吴孝宗,他反而怀疑吴孝宗的人品,不足以任事。
王安石躺到床上时,更夫的击拆之声清晰的传入耳中,一共敲了四下,四更天了。他仍然丝毫没有睡意,他此时的感觉特别敏感,仿佛听到了一阵喧哗之声,远远的,似有若无的,必需用力去捕捉。“菜农进城了,在准备着早市”,他想。这样一来他更睡不着了。他闭上眼睛,不思考任何事情,不一会,他便觉得身体硌得慌,换了一种姿势,又换了一种姿势,后来终于睡着了。才眯了一会,就惊醒过来,也就是在平日起床的时候。王安石起床后,觉得头有点昏,浑身不得劲,他想请一天病假,于是写了谒告,差人送到中书,中书自会差人送进宫中,送到赵顼手里。





正文 七十七、唐坰算了一卦后,决心把王安石逐出朝堂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10-15 8:16:07 本章字数:6242

赵顼接到王安石的谒告,令冯宗道抚问,此时中书省的曾布、沈括、李承之一些属员都来府探视,王安石不可能卧床休息,正在客厅里陪着说话。见冯宗道奉旨抚慰,便具表请解机务,并请冯宗道将辞表带进宫去。赵顼见到王安石的辞职表,看都没看,命冯宗道封还王安石,召王安石进宫。一来二去,又到了下午。
这次是在崇政殿召见王安石,赵顼在崇政殿前的丹墀上焦急的踱着,待王安石走近行礼,赵顼劈口说道:“朕不许卿辞职,嘱卿不要上表,卿如何又上辞表?”
王安石说道:“疲病不胜劳剧,兼在中书久,积中外怨恶多,或有阻塞贤路,壅塞陛下视听,臣暂辞位,可少纾中外怨恶,上下或有壅塞,陛下也可察知。”
赵顼说道:“卿从来何曾畏人怨恶?人情又有何壅塞?是卿别有所怀,可对朕明言,朕无不听。”
赵顼说了这几句话,觉得君臣在殿门前如此应对有所不妥,遂笑了一声,说道:“进殿,赐坐、赐茶。”说完自己在前走进崇政殿,在龙床上坐下。看着王安石坐在紫花瓷墩上,内侍侍候着抿了一口茶后,赵顼说道,“朕自翰林知卿,属以天下事,吕诲比卿为少正卯、卢杞,朕未为吕诲所惑,吕公著与卿相善,言韩琦将以兵讨君侧之恶,朕亦不为吕公著所惑,岂更有人惑朕?亢瑛一介小臣尚敢言卿,上下何由壅塞?君臣之义,卿必不废,朕于卿未有失,卿又无病,如何便有辞位之说?君臣之义,重于朋友,若朋友与卿要约,勤勤如此,卿亦宜为少屈,朕既与卿为君臣,安得不为朕少屈?”
赵顼说这一番话时神情诚挚,语调喁喁谆谆,如对密友作促膝谈,王安石听了也自感动。他说道:“臣平生操行本不为人所疑,及蒙陛下拔擢,固当以死报陛下,诚以疾病,又恐擅事既久难免有失,害陛下知人之明,此臣所以不免忤陛下。”
赵顼说道:“刘备托后于诸葛亮,卿所为岂愧诸葛亮?朕于卿君臣之分,宁有纤毫之疑?若言朕与卿有疑,今既相见也当释之。”
王安石说道:“陛下所以眷眷留臣,欲臣助成天下之务。臣愚以为成天下之务在陛下不在臣。欲成天下之务,在通天下之志,以运动天下变移风俗。”
赵顼说道:“朕不明,诚是有所不见,每事需赖卿扶持。”
王安石说道:“陛下至明,非臣所能仰望,然于事机亦时有不见。陛下好察细务,诚由聪明有余,恐不能不于大略却有所遗。”
这一召见,赵顼和王安石直谈到太阳下山,崇政殿内渐渐的暗了下来,赵顼吩咐掌灯,王安石站起来躬身说道:“臣不敢久劳圣体,且先告退,别具奏章。”
赵顼也站了起来,离开龙床,走近王安石说道:“朕不许卿辞位,卿不必再上辞表,朕已下旨閤门、通进银台司,不许收接卿文字。”
第二天,王安石再具辞表,已送不进宫里。王安石没有能辞去相位,但王安石辞相这件事很快从宫中传了出来,朝野为之震动。王安石的去留,将会牵连到一大批人的升迁黜降,人人为之关切。相府之中,日日公卿云集,交深的出语相劝,交浅的以探病为由打听消息。
王安石辞相的消息是内侍传出来的,并且不止一个内侍,所传的内容也不可能完整,在赵顼和王安石所讲的片言只语中加上各人的揣测、发挥和评论,不免就有点走样。王安石在朝中的地位或者说在赵顼心中的地位人人皆知,王安石和文彦博或者说中书省和枢密院有矛盾也是人人皆知,王安石一走新法难以为继更是人人皆知。于是便有人想站出来说点什么和做点什么。
先是一个名叫郭逢原的上书赵顼,要赵顼以师礼待王安石,又要撤掉枢密院,由王安石合文武将相于一体。郭逢原不过是小小的编修三司条例删定官,赵顼把他的表留中了。“卿乃朕之师臣”,这句话是赵顼亲口对王安石说的。但自己说可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却也不大高兴。再说,枢密院和中书省说并就能并吗?
也有人别具只眼,仿佛从赵顼和王安石的关系中看出了一点什么端倪,一定是王安石对赵顼有所不满,于是上书弹劾王安石。这人便是唐坰。
唐坰调离御史台,以本官知谏院,没有能按常例升迁一官,便认定是王安石阻了他的路,把王安石当作不共戴天的仇敌。其实他的升迁另有隐情,倒反是曾公亮阻了他的路。
自从邓绾与他的小妾花氏在书房后的内屋做过那种艳事后,他便一直耿耿于怀,想把房屋重加改造。他俸禄有限,要改造房屋必得向人借钱。想来想去想到了曾公亮,因为他母亲的堂妺是曾公亮的小妾,有着这一层亲戚关系。恰好曾公这出判永兴军任满回京述职,唐坰便找上了他。曾公亮从心里不想借钱给他,却又怕他“风闻”一下,有口难辩,只和勉强借给唐坰三百贯钱。正好冯京也在曾公亮家,说起唐坰要转官了,曾公亮拿出三百贯钱,真不知何日能还,只怕是肉骨头打狗,有去无回了,心里又肉痛又恼火,便对冯京说:“告诉安石,唐坰这人浇薄得很,转官可以,不宜升官!”
唐坰在谏院是没有在御史台得意了,他觉得别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凉薄和偏执的天性使然,他依然昂扬着头,装作没事人一般与同僚敷衍,暗地里咬牙切齿决意扳倒王安石。他三天一上劾表,五天一上弹章,把王安石说成了祸国殃民的巨奸神蠹,必欲罢黜而后快。唐坰一连上了二十余篇劾表,自然是些子虚乌有的事,都被赵顼留中了。正在这时,王安石辞相的消息传到了谏院,传到了坰唐的耳朵里,他以为是他的劾表起了作用,赵顼不再信任王安石的原故。他暗暗得意,想再上一表,把王安石逐出朝堂!
作为一名小小的谏官要想扳倒权势显赫炙手可热的当朝宰相,即便机缘凑巧,唐坰也没有多少把握,他想先卜一卦,预测一下成败。在潘楼街十字路口北面不远,便有一个卦摊,招牌上写得明白:预测祸福,趋吉避凶。摊主名叫孙半仙,算卦的方式倒也与众不同,既不问人家的生辰八字,也不问所问何事,却先叫来人在摊上随手摸出一张图谶,再就图谶解说。唐坰依样摸了一张图谶,图上绘的是一根竹杆上绑了一只鸡,旁边一人正弯弓射鸡,箭已离弦,直向鸡头飞去。唐坰一看图谶便什么都明白了。王安石不是属的鸡吗?绑在竹杆上,不是说已经失宠吗?我便是射鸡的人,这箭不偏不倚,正中无疑,我还要犹豫什么?唐坰没有再听孙半仙饶舌,给了卦银,心中一阵狂喜。
唐坰挑了个百官垂拱殿起居日,打算在御前展读奏疏,当面呵斥王安石。他自知此行过于出格,且不说他要斥责的是当朝宰相,垂拱殿便非百官奏事之所。能扳倒王安石固然是好,如若扳不倒,自己便有性命之忧。故此在离家上朝前给花氏留了话,如有意外,要花氏回北京老家,如愿意也可去找邓绾。
是日,百官排班礼毕即行退出,两府大臣侍立两旁尚未奏事,唐坰在垂拱殿门前丹墀上跪下高声说道:“臣太子中允、同知谏院唐坰有事启奏。”
这是唐坰有意选定的时间,他要把事情闹大。唐坰在不是百官奏事之时强要奏事,两府大臣和赵顼都感惊异。赵顼说道:“閤门使喻旨,叫唐坰改日请对。”
閤门使走到殿门外对唐坰说道:“皇上有旨,要你改日入对,你可选的不是时候,还不起来离去?”
唐坰没有理会閤门使,又高声说了一遍:“臣太子中允、同知谏院唐坰有事启奏陛下。”
赵顼也提高了声音说道:“唐坰后殿候旨。”
唐坰说道:“臣所言者,欲与大臣面辩。”说毕伏地不起。
赵顼见唐坰强要奏事,也不便固拒,只得说道:“既如此,进殿奏事。”
唐坰进了垂拱殿,一直走到御座前,徐徐从袖中取出一大轴奏折便要进读。赵顼说道:“奏疏留此,卿且先退。”
唐坰说道:“臣所言皆大臣不法,请对陛下一一陈之。”不等赵顼说话,唐坰大声对王安石说道:“王安石近御座前听剳子!”
唐坰叩陛请对,王安石并不知道他所言何事,要弹奏何人,乍听唐坰要自己上前听剳子,还当是听错了。他看看赵顼,又看看唐坰,迟疑着没有举步。唐坰呵斥道:“王安石在陛下前犹如此倨慢,在外可想而知。”
王安石这才听清了,唐坰是在说的自己,默然向前走了几步。只听唐坰说道:“王安石主中书,专作祸福,与曾布表里擅权,倾震中外……”
赵顼听唐坰奏疏竟是弹劾王安石,连忙制止道:“此疏不必进读,内侍取来给朕,卿且退。”
唐坰见内侍前来取奏疏,往旁边一让,嘴里继续读道,“……引用亲党,以及阿谀无行小人,分布各地,为己耳目,天下但知惮王安石威权,不知有陛下。”
唐坰读到这里,看了赵顼一眼,赵顼连忙又说了一遍:“卿且退出,此疏不必展读。”
唐坰依然往下读着:“新法烦苛,刻剥万端,天下困苦,即将危亡。今大臣外则韩琦,内则文彦博、冯京,明知如此,因惮王安石而不敢言。陛下深居九重,无由得知。王珪备位政府,曲事王安石,无异厮仆。”唐坰停了一停,瞪了王珪一眼,王珪没有作声。别说王珪,此时两府大臣谁也不便说话。唐坰又读道:“元绛、薛向典领省府,王安石颐指气使,无异家奴。李定、张璪为王安石爪牙,台官张商英弹奏未尝言及安石党,此乃安石鹰犬,非陛下耳目也。逆意者虽贤为不肖,附己者虽不肖为贤,比之李林甫、卢杞犹有过之……”
唐坰神态倨傲,语调高亢,声浪波击,轰轰入耳。这声音在垂拱殿里绕梁三匝,飞出殿外,传入更多人的耳中。唐坰读完奏疏,指着御座对赵顼说道:“陛下不听臣言,不得久居此座。”说毕,向赵顼叩了一个头后起身走出垂拱殿。两府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便是众内侍、侍卫见唐坰如此,也都大惊失色。
唐坰指陈王安石之罪有六十条之多,讲了有半个多时辰,对王安石岂止是呵斥,简直是辱骂。但王安石没有出言分辩,便连冯京和王珪也没有作声。是不便作出回应,也不屑作出回应。直到唐坰离开了垂拱殿,王安石也没有分辩的意思。于是,垂拱殿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稍顷,赵顼问王安石:“卿可知唐坰何以如此?”
王安石本来就要辞去相位,见赵顼如此问,也就说道:“臣待罪执政岁久,无所补助,数致人言,尝乞避位未蒙许可,若臣不获辞相,紊烦圣听,未有穷已。”王安石是说,你不准我辞相吗?今后不断的有人麻烦呢!
赵顼连忙说道:“此皆朕不能调一天下,辨察小人,卿何足以此介意?朕以卿为无私欲,专以生民为意,故委任卿,唐坰小人,不必以此为意。卿曾言唐坰别无用处,或缘此言泄漏?”
冯京说道:“臣素奏唐坰轻脱不可用,果然如此狂悖。”
王珪说道:“臣等备位政府,不能调一内外,故致小人诋宰相。”
枢密院的文彦博、吴充和蔡挺默立一旁,用唐坰是中书的事,与枢密院无关,唐坰斥责的又是王安石,即便不因灾乐祸,也无从置喙。赵顼说道:“诚是如此。今后进用人,不可不察。唐坰妄诋大臣,言词诡激,该作何处置,中书明日进呈。”
唐坰叩陛奏事之时,百官虽已退出垂拱殿,却并未走远。见唐坰强要奏事,不知所奏何事,除有要事处理的官员回了任所,大多数官员均站在离垂拱殿不远处看热闹。其中御史中丞邓绾尤为关切。因为唐坰是他举荐的,唐坰有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唐坰的呵斥之声甚高,即便在殿外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其中也不免有被唐坰捎带着骂到的人。唐坰离开垂拱殿,见众官员均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不觉把头一昂,走到邓绾面前躬身说道:“承蒙荐引,不敢忘怀”,说毕扬长而去。邓绾还了一礼,没有作声,望着唐坰的背影摇了摇头。唐坰出了宣德门,再骑马去东门外永宁院待罪。
其实,唐坰一离垂拱殿便知今日之事不会善罢,奏事的过程也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唐坰本来想的是,自己提出奏事,赵顼即令近前,奏毕退出。因为准备了王安石六十条罪状,赵顼听了不会不动容。最好的结局是赵顼认可了他所奏的事实,当面责询王安石,最不济也可令赵顼把这些事实记在心中,对王安石渐生嫌疑,王安石再提出辞相,赵顼便不会挽留。谁知赵顼先是不令奏事,继而几次阻止,自己强行奏事便是抗旨,虽说把王安石呵斥羞辱了一顿,出了一肚皮鸟气,看这情形只怕扳不倒王安石。王安石不倒,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好在他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心里倒也不惧。
王安石并没有参与议定对唐坰的处置,王珪因被唐坰当着两府大臣和赵顼之面骂了几句,心里不快,冯京本来就对唐坰没有好感,两人议定,贬唐坰为潮州别驾,韶州安置。王安石说道:“唐坰素狂,不足深责,可以大理评事监广州军资库。邓绾举荐不当,暂不究治。”王珪和冯京自然只好说:“安石之言甚当,不过便宜了唐坰。”
贬黜唐坰的诏书在未末申初送到永宁院,唐坰跪接谢恩之后,心里稍定。广州虽远,必竟还有一份俸禄,想到只怕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重回京城了,心里满不是滋味。对王安石的一肚子气是出了,得到如此结果却甚不值。唐坰从永宁院骑马回家,一路上思前相后,觉得上疏前的那一卦大有问题,如果不是有这幅射鸡图,自己未必忙着叩陛求对,忙着要扳倒王安石。疏中写得最不是,皇上一留中,谁知道我写了什么?好好在谏院待几年,有邓绾提携照应,还怕没有出头之日?卦摊在潘楼街北,正好在回家的路上,很该找找孙半仙的晦气!
不一会,唐坰走到孙半仙卦摊前,二话不说,伸手便把写有孙半仙字样的招牌扯了摔在地上,接着便要掀翻卦摊。孙半仙连忙拦住,因见唐坰身穿公服,忙问道:“这位大人却慢动手,小可可曾得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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