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89/134页


其实,御史始终没有查出冯京支持郑侠的证据。郑侠固然书生气十足,与他有牵连的一概实话实说,毫无隐瞒,他说不认识冯京,虽曾到过冯京府上,但没进得了门,更没见着冯京,即便多次拷问,却也始终不肯改口。冯京的外放,也就因为郑侠在疏文中把冯京归入正直之臣,又对丁讽说过“举朝臣僚能为宰相者,唯冯京耳”这一句话。
时光就在这种无休止的争执勘查中悄悄流逝,不觉到了熙宁八年的春节。时远时近一递一声的炮竹之声,使东京汴梁处处透着浓浓的年味。加上天气晴好,不论城内城外,走亲访友、寻欢行乐之人不绝于途。
一年的开端,官府讲的是与民同乐,于是无衣食之忧的人们借机放纵一番。但是,今年的春节,冯京过得意兴全无,全家也少了不少欢乐。他将外放亳州,这也许是他在汴梁的最后一个春节了,他深感不快又感慨不已。身为参知政事,中书省副宰相,竟然因小小门监的牵连赴御史台接受勘问。知制诰邓润甫推究时,虽还有着起码的尊敬,弯腰拱手口称卑职却言语尖刻。翻来覆去的回答责询,与所谓的证人对质,也使他难耐。尽管没有证据说他支持或指使了郑侠,但经此一来,真是脸面扫尽,威仪丧尽,连中书省也待不下去了,京都汴梁也待不下去了。
冯京原打算过了正月二十,待灯会下灯之后离京的,谁知刚过初十,一场大雪,使汴梁城成了粉装玉塑的世界。置酒赏雪、踏雪寻梅,这是文人雅集,吟诗联句也固然兴致勃勃,但对于行路之人却是大大的不便。此刻,冯京独坐在内书房里,望着屋上的积雪和檐上的冰棱,想到不久踏上的旅途,不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自从接到外放告词,冯京便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其实也不必避客,趋炎附势之辈,见冯京出事,避之唯恐不及,哪个还会上门沾惹是非?往日高朋满座,今天门庭冷落,世情如此,不足为怪。倒是这宅第是御赐的,自然要搬出去,让给后来之人。不消说,能带走的是一些衣服细软书籍珍玩,粗笨家俱只能三钱不值两钱的贱卖掉了。这类细事都是夫人作主的,冯京原本也不会放在心上,再说,官做到参知政事,宦海升腾浮沉,什么事没经过?贬官外放何足道?远的不说,便是王安石,宰相做得好好的,不是坚求外放的吗?冯京的不快,他的望雪兴叹,不只因为偌大一把年纪还要去亳州,而是所以要去的原因。
有什么东西在奋力撞击着他的心脏,他仿佛听到心脏发出的咚咚声。他热血上涌,尽管书房外是冰雪世界,他仍觉得浑身躁热。他有话要说,如骨梗在喉,不吐不快。向谁说?自然是向当朝宰相韩绛说。他高喊一声:“来人,备马!”
天虽已放晴,但阳光暗淡,如有云翳。西北风吹在身上,锥子似的往领子里、袖口中和衣薄的地方钻,行人们袖着手,躬肩缩脖子,踽踽而行,只有顽童们在雪地里玩雪打雪仗。一张张小脸红红的,不知是热的还是被冷风吹的。
从冯京的府第到韩绛的府第,中间隔着王珪和吕惠卿两家,往远里说,也只得千百步。地上积雪甚厚,冯京带着两个下人骑马踏雪走到韩绛府门前,见系马桩上拴了十几匹马,知道韩绛正在会客,他跳下马背,把缰绳丢给下人,举步上阶。下人先一步对门上人说道:“我家参政大人来见宰相,劳驾大哥通报一声。”
冯京叹道:“什么参政大人?该说是亳州知州了。”
稍顷,韩绛撇下客人,迎到门口,两人互相一揖,韩绛笑道:“是冯大人啊,难为冯大人踏雪造访,有失远迎,请进请进。”
冯京说道:“下官待罪之人,不敢当得大人亲迎。”说完,又是一揖。
韩绛一把抓着冯京的手,笑道:“待什么罪?不过就是去亳州。我不是刚从大名府回来的吗?走,内堂叙话。”
韩绛把冯京让进花厅,厅中座椅桌凳一应家俱都极精致,全不是当初王安石居住时的模样。下人先把火盆抬了进来,又把交椅靠火盆放好,另备了两个脚踏,给韩绛和冯京搁脚烤火。韩绛和冯京揖让就坐,韩绛又吩咐上茶,这才问道:“冯大人打算何时离京?依本相之见,何妨多待些时,等天气晴暖之后再走?”
冯京望着韩绛白脸黑须、体态丰腴、落落大度的样子,心想:“汴梁世家,丰神逸秀,与偏迫浅狭之辈果然不同。”嘴里说道:“本想看过灯会再走,只是既已外放,别说灯会,便是住着这钦赐的府第,也无甚意趣。总是早走的好。”
说这话时,冯京的脸上透着落寞和忿激。韩绛自然能体谅到冯京此刻的心情,刚想换个话题,冯京突然问道:“敢问相公,安国放归田里,相公如何不出一言?”
韩绛早知冯京必有此一说,不想这话说得如此突兀。王安国是韩绛举荐的,加上韩绛和王安石这层关系,王安国有事,韩绛自无不伸援手之理。韩绛也听出了冯京的言外之意:一是下官身陷其中,不能置喙;二是便是我冯京之事,相公如何不仗义执言?
御史硬把冯京和郑侠扯上关系,置狱半年之久,而冯京确实不认识郑侠,并且素无来往,这一点韩绛也是知道的。但御史勘究,宰相也不能干涉,弄不好还会被御史参上一本。韩绛确实未出一言,对王安国未伸援手,深觉对不起王安石。
其实,韩绛也有苦衷。韩绛的宰相是王安石所荐,必竟离朝日久,对朝政尤其是常平新法不免隔膜。而吕惠卿一直是以王安石的第一臂助身份示人的,新法中事有不少确实出于他手。再说人事上,朝中大多是和吕惠卿同进退的人,尤其是御史中丞邓绾和监察御史里行张琥这些人,章惇更不用说,简直成了吕惠卿的影子。不用吕惠卿开口,便能揣测他的心思。在皇帝赵顼的心里,有见吕惠卿如见王安石之意,对吕惠卿言听计从。韩绛这宰相不能说有名无实,但他掌控不了常平新法,自然也掌控不了吕惠卿。
韩绛说道:“冯大人责绛,绛无话可说。”韩绛不说“本相”,以名称之,他觉得搭不起宰相架子了。“安国一介书生,绝了仕途,何以为生?绛真无颜见介甫矣!”
冯京又问道:“李逢一案何时审结?李士宁究竟有无牵连?”
韩绛说道:“此案本不难究,因李士宁之事尚不得其实,故有迁延。已着知谏院范百禄、监察御史里行徐禧同根究李士宁事,不久便可结案。”
冯京问道:“有人以李士宁事倾介甫,相公知否?”
韩绛贵为宰相,身边自有一群希颜承色之人,李逢一案在御史台置狱,个中详情自然瞒不了他。再说,即便宰相不便出言干涉,御史台也需按时向中书具告治狱情况。冯京所言,韩绛也有耳闻。因李士宁言不知李逢等有叛逆之事,李逢、赵世居又言李士宁实不知晓,此案便因李士宁事迁延不结。韩绛说道:“曾闻传言,惠卿有射羿之意,以绛度之,只怕未必。”
冯京又问一句:“设若在严刑之下李士宁屈招附逆,又攀诬安石,则安石危矣!相公如何还说未必?”
韩绛知道,冯京并非危言耸听。他说“只怕未必”,不过是往好处想,其实心里也是很担心的。此时似乎也无话可说,只缓缓的点了点头。稍顷才说:“冯大人之言甚是。”
李士宁一事,冯京点到即止。因见韩绛神色凝重,知道他正为老朋友王安石担忧,没有再说下去。
炉火毕卜,燃得正旺。冯京因两膝离火盆近,烤得发烫,用双手抚摸一会,又换了一个坐姿。再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把茶杯往几上一顿,说道:“吕惠卿创手实法,弄得天下骚骚。京一介待罪之身,自顾不暇,相公身为首辅,社稷安危系于一身,如何不能扶伦正纪,绳谬纠讹?”因为韩绛未自称“本相”,冯京也就不称“下官”。
韩绛一手抚须,两眼盯着火盆,仿佛要从火盆中看出什么端倪,得到什么启示。稍倾才说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介甫所以行青苗、免役之法也。绛也不才,忝位宰辅,惟有勉力行之。给田募役已出免役之本意,为定户等而行手实,户户称量钱财,造簿上册,若有隐匿,许以举告。绛也深以为不妥。大人相责固是,绛非不争,是争之未果耳!”
冯京虽然连连发难,句句逼问,韩绛并不以为不敬,也未使他不快,仍然是一副雍大度的样子,出语解释。
冯京自然知道韩绛说的是实话。中书省中,王珪主要署理文案,虽心里偏向韩绛,却也不公开参与争论。冯京则与吕惠卿从争论而至争吵,已到各不相让,势不两立,是以吕惠卿要借郑侠一案多所攀诬,逐走冯京。韩绛不同意吕惠卿的举措,把一些公文压着不办,与吕惠卿屡有争论,冯京也是知道的。不过韩绛说“争之未果”,不免文饰,其实是摧锋折角,居于下风。今天冯京来访韩绛的目的不仅是责备几句,他是来进言的。话说到这份上,他觉得是时候了。冯京对韩绛说道:“京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绛说道:“大人只管讲来,绛洗耳恭听便是。”
冯京说道:“以京之见,相公若不能制得惠卿,可请皇上复用安石。”冯京说完这话,两眼直盯着韩绛,仿佛是要用眼光把这两句话钉进韩绛的脑中。
“请皇上复用王安石。”这句话对韩绛来说,却如夜空中的一道亮闪,眩目而又突兀。他知道,冯京说此话,并非看轻自己,更无奚落之意。但这必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他身为首辅斗不过参知政事?韩绛与王安石是朋友,当初在制置三司条例司便共过事,后来两人为相,韩绛还在王安石之上,虽然不久韩绛便宣抚陕西去了,再召王安石,韩绛倒也没有心障。再说,与好友共掌朝政,也是乐事。韩绛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此言甚是。”
冯京话既说到,也就起身告辞。韩绛送出大门,待冯京上马离去,吩咐下人,取一百两银子送王安国。冯京的话还在他脑中萦绕,心中最是放不下王安国,也欲少尽故人之情,在王安石面前有个交代,故有此吩咐。刚吩咐下人,中书的堂吏送来真州知州的快信,拆开看时,却是王安国的死信,韩绛一惊,呆在当地。





正文 一0六、 吕和卿对哥哥吕惠卿的作派不以为然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12-8 6:34:34 本章字数:4477

不管朝议如何,口碑如何,熙宁八年的春节,吕惠卿过得得意又风光。从年初一开始,京朝官、回京候选的地方官,便纷纷上门拜年,吕府的大门前,真正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不说王珪,便是比之韩绛,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天也遂人愿,初十一场大雪,眼看着灯会闹不起来了,谁知几个晴天下来,积雪竟然化尽。从正月十五元宵到二十收灯,又是绝好的大睛天,天上地下星灯交辉,灿烂夺目。人流潮涌,欢声动地,比之前几年的灯会竟热闹了许多。这也还罢了。往年观灯,吕惠卿不过约三两友好择地置酒,边饮边观。所择地段,离宣德门甚远。今年吕惠卿奉旨上宣德门城楼侍驾观灯,这是人生第一等的风光。端坐在宣德门城楼之上观灯,对面便是灯山彩棚。灯山巍峨耸立,其实只与宣德门城楼等高。这山棚彩灯是开封府所制,顶上的两条巨龙,龙首高昂,灵动欲飞,每只鳞片便是一盏灯,两条巨龙何止万盏?制作真是巧夺天工。稍下是文殊、普贤两佛像,各骑青狮、白象,两菩萨左手扶膝,右手当胸,手掌轻轻摆动,五指指端射出水柱,其构思精妙,真令人叹为观止。山棚东西连绵数里,都是京师豪门权贵或富商巨贾出钱买下地段搭建的灯棚,也是夸耀财富之意,虽不许超过开封府山棚之高,争奇斗巧或有过之。
吕惠卿是第一次获宣德门侍驾观灯的殊荣,而居于宣德门城楼上观灯,还有一样妙处,只见星月之光从昊天青冥之上泻下,而为地上万千灯光托住,于是月色溶于灯光之中,只觉光泛五色,满目灿璀。低头可见观灯的人流在脚下涌动,鼓乐之声、山呼万岁之声不绝于耳。而今年侍驾观灯的两府大臣,枢密院陈升之因脚疾谒告在家,只吴充和王韶两人。王韶新升枢密副使,因有开熙河之功,特命回京侍驾的。中书省却是韩绛、王珪和吕惠卿三人。冯京已因郑侠一案的牵连外放亳州,此时已经离京,这使吕惠卿尤其感到得意。他的胸中不觉涌动着一股热潮,他的心、他的意识、以至他的躯体仿佛在这光色音响中飘浮、飞扬。
在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中,过得了半个多月,弟弟吕和卿回京了。吕和卿原本是曲阳县的县尉,他在曲阳县首行手实法,编五等丁产簿,其实便是吕惠卿授意的。后手实法在全国推行,吕和卿因此而奉调回京,算是升赏。先是除军器监判官,章惇上表请以为丞,于是吕和卿以奉礼郎知军器监丞。
吕和卿一到京,便约二哥升卿一同来看望吕惠卿。此时的吕升卿已以馆阁校勘加崇政殿说书,住在蔡河岸边原先吕惠卿的家中。
吕和卿做了一任县丞,历练了几年,人也老成了许多。此时坐在花厅之中,看着家俱陈设,笑道:“御赐府第果然气派,这套家俱也价值不菲。大哥好得意!”
吕惠卿笑道:“这又值什么,值得你称道?真是小家子气!”
吕升卿也笑道:“大哥说得也是,在我兄弟眼中固已不是常物,比之韩绛韩大人府上,相差就不以道里计了。”
兄弟三人落座后,下人奉上茶来。吕和卿端起茶杯,说道:“是密云大团龙茶吗?这可是希罕之物,早闻其名,托哥哥的福,尝个新鲜。”说完饮了一大口,咂了咂嘴,笑道:“也不怎样嘛!”
吕惠卿笑骂道:“你当是山村茶寮之物吗?如此牛饮,如何品得出个中之味?老三还是这样粗疏,到什么时候才能有点长进?”
兄弟三人说笑了几句,话题自然转到了朝政方面,吕和卿也庄重起来。他问道:“听说王安国因郑侠一案被逐出京师,已经客死回家途中,可是真的?”
吕惠卿点了点头。吕升卿说道:“我也是才听说的,若论此事,外论对大哥甚多非议。”
吕惠卿面色一端,问道:“有何非议?”
吕升卿说道:“王安国相助郑侠固然有罪,因安石之故,大哥宜伸援手。外论言大哥与王安国有隙,授意御史为之,不知是也不是?”
吕升卿在常州团练推官任满回京候选,后以馆阁校勘任京东路转运判官,作为邓润甫的副手察访京东路常平等事,都是王安石在赵顼面前极力举荐的,吕升卿对王安石甚是感念。兄弟之间闲话,没有那么多忌讳,吕升卿便直截了当的说出来了。
吕惠卿说道:“老二你这是什么话?御史置狱,关我甚事?”
吕和卿说道:“大哥说得也是。授意御史姑或未有,未伸援手却也是实。不过,我听外间说,大哥在中书可说过‘安国非议乃兄,是为不悌’这句话的,御史因此而重罚也未可知。我又听说李逢一案久拖不结,也是因了道士李士宁之事没有着落,而李士宁与王安石过从甚密,其中因缘难以言表,自然也与大哥有关?”
吕惠卿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今天你们是怎么了?向我问罪吗?李逢一案,由沈括、邓绾同勘,只李士宁之事,也有范百禄和徐禧两人同勘,范百禄知谏院,徐禧是监察御史里行,两人不相统属,怎么又与我有关了?”
吕和卿瞥了吕惠卿一眼,见吕惠卿面露不快,暗暗好笑。吕和卿和吕升卿并非如吕惠卿所说兴问罪之师,平心而论,如果外论是实,吕和卿和吕升卿对乃兄所作便甚不值。所谓当局者迷,如果吕惠卿以逐王安国、查李士宁来排斥王安石,则并非聪明之举。甚至事与愿违,适得其反。吕和卿和吕升卿今天之对吕惠卿,无攻讦之心,有规劝之意。吕和卿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笑道:“这茶果非凡品,就这一小口,一股清爽之气直达丹田,心神为之一清,的非山村茶寮之物可比。”
吕和卿端杯的动作有点夸张,而且啜茶也啜出了声响,本就有点滑稽可笑,再把话一岔开,吕惠卿的脸色渐渐和缓。吕惠卿没有想到老三和卿回京之初便和升卿两人向他诘难,他也这才知道外论把他说得如此不堪。其实,有一点外论并未说错,他和王安国确有过节。御史置狱,王安国受重处,他未伸援手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却也并未向勘查之人直接授意。但在中书说了“安国非议乃兄,是为不悌”这话,勘查之人希承颜色,也在情理之中。至于李逢一案牵出李士宁,而李士宁又是王安石的座上客,吕惠卿至少是站高岸看失火。或许,在吕惠卿心中最隐密最不能示人的地方,深藏着一种希冀:李士宁攀诬王安石。这是无法言表的,即便是勘问李士宁的御史,也不敢如此诱供。外论因此而说吕惠卿有射羿之意,暗倾王安石,只怕有失公允。
不过,吕惠卿确也曾对王安石的一些举措有过非议。尽管只是若明若暗的,或者说是提示性的。吕惠卿领司农寺时,发前任曾布之缺失,赵顼曾对王安石说过“吕惠卿好言人短”。他现在又言王安石之短了,虽然是极隐晦的。于是朝臣中有“王政”、“吕政”之说,并且“王政”不如“吕政”。朝臣中多的是趋炎附势之辈,如邓绾一些人,不免附吕攻王。御史中丞如此,御史在郑侠一案中重处王安国,李逢一案中矛头暗指王安石,也就不奇怪了。
吕和卿说道:“想不到安石离京不到一年,连续两起大狱,牵连到安国倒还罢了,竟牵连到他本人。设若安石回京复相,不知又当如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惠卿固然是王安石一手提携,如今官居参知政事,他最忌讳的正是王安石。确切的说,他最忌讳的正是王安石的复相。他可以不把宰相韩绛放在眼内,却也无法与王安石分庭抗礼。不论文学、经术还是声望,吕惠卿自觉不能与之同日而语。发王安石之短,正是为了扬己抑彼,取而代之。但是王安石的声望是这么容易抑的吗?王安石在赵顼心中的地位是别人能替代的吗?和卿听到什么风声了吗?这小猴子当了两年县官,竟是长大了,话可是不大中听。老二也与他一唱一和,安的是什么心?但这话也回避不了,兄弟之间议议原也无不可。
吕惠卿问道:“安石复相?老三听谁说的?我怎不知?”
吕和卿笑道:“想当然耳!皇帝念旧,推重老臣,前宰相富弼、韩琦哪个不是几上几下?韩绛韩大人不也是第二次入相了吗?谁能说安石不会复相?”
吕升卿说道:“安石坚辞相位,与他人不同,只怕不会复相了。”
吕和卿说道:“富弼和韩琦不都是坚辞相位的?”
吕惠卿一时没有说话。吕和卿的话仿佛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又仿佛是在他的心上捣了一下,只觉思绪份繁,胸中泛起一股酸涩之味。这时,吕和卿又说话了。他先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手实法是我遵大哥之命在曲阳县试行的,回京途中所闻,甚多非议,竟没有个说好的。便是给田募役法,有违免役法本意,也是反对者多,支持者少。”
吕惠卿说道:“老三何出此言?有人反对又便如何?当年青苗法施行之时,举朝反对,闹出多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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