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第4/80页


  等我反应过来,知道已是惹了大祸,太后不语的瞪视下,我慌忙匍匐在地,跪请恕罪。
  “真真是放肆!连戏都不会打,拖下去!”
  谁人也无法承受太后滔天的怒意,无人可救我。深宫之中,纵使是贱婢一名,行将踏错一步,也是万劫不复。求生的本能,让我惶急地抬眸,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
  “慢着!功夫倒是不错……学过?”
  我好似听到天籁,直觉我可能不会被拖下去。不敢抬头直视发话的人,淮安侯,太后的胞弟,信阳王的舅舅。我小心翼翼地仰起头,看着高高在上的他,这个画面很多年后,我都不肯忘记,无论何时何地,他总是高高在上,睥睨掌控着一切,在那时,也掌握着我的生死。他便稳稳地坐在台上,睨着跪在地上的我,看着我,哆哆嗦嗦地回话:“奴婢……是学过些。多谢侯爷夸赞。”
  他眼里的光芒和森冷,不知为何令我有了无尽的勇气和疯狂。或许我终其一生都不会和这个淮安侯再有交集,或许是因为他并非传言里的卧榻的病将军,那目光像利刃一样刺痛了我,我几乎可以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突突如同泉源,将更多的热血涌入胸际,像冒险蹬鹰的兔子,像不顾一切的麋鹿,我冲口而出:“奴婢斗胆,想和侯爷过过招。”
  如果我知道这一过,就是一辈子。我会沉在荷塘里,永远不被修远救起。生,果然是好,死有时未尝不是解脱。一个人,那样的活着,我不知道我是何来的勇气。如果不是那么深,那么深的恨意,我会不会已经坚持不下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其实恨也可以。
  “想和本侯过招?!”不难听出他声音里的惊奇。仿佛是错觉,还有一丝极淡的赏识。
  我赌赢了,他允诺我,下朝之后偶来莲花台,与我切磋一二,只要我能动他半分,今日之事便一概不究。
  “谢谢侯爷。”我立马把握时机盈盈而拜,不知是欢喜逃过一难,还是欢喜别的什么。
  “御丞……”太后还想说些什么,他却一挥右手,不置一词,左拦美人,示意台上继续。
  已经不记得方升宴之后的好言好语了,独独记得一句“侯爷爱才”。
  台上的戏子曲终致谢,我的三魂七魄才慢慢归了位。仿佛做了一场梦,说不出什么滋味。看着身边的柳卿礼,张口却不知说什么,他不会知道,彼时的阿夏和侯爷,梨园初见,不似如今的我们,剑拔弩张,面目狰狞。
  “摆驾回蓬莱殿吧。”我幽幽地叹了一声,“你不用跟着了,我一人回去便可。”
  “娘娘……”柳卿礼情急,拽住了我的衣袖,一下子,又慌乱地放开。
  我驻足,回头,已是谢后一贯冷然的容颜:“翡翠,那只猫很好。另外,替本宫安排,本宫要见你的二哥一面。”
  项婴迟迟不肯现身,若是父子情不够,那就再加上个昔年的同袍谊!
  “项婴一日不死,姜……咳咳,皇上和本宫便一日不安。你知道轻重。”我脚尖一点,已跃上轻舟,姜御丞昔年教导,这一跃身水上的身法,连步摇上的珍珠坠子都没怎么晃动。
  看着柳卿礼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我心下微微不忍。负尽那么多人,柳卿礼虽不同小寒和汐儿,却也是不曾负过我的人。他再狠,也没有把事做绝,柳卿书起码有条命在世上;我虽不满,因着柳卿书已无神智,也因小寒一生的执着,我权且留下他。万万不曾想到,今时今日,还有用得到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七 人生怅惘隔沧溟

  
  立在舟上,总觉得眉心隐隐跳得有些快。心口传来一阵紧缩,很久没有这般感觉了……唯有一次,是和袁锋在御花园。我的直觉一直很准,尤其是几次生死后。
  撑杆的奴才,帽檐压得极低,身形也比平时的普通奴才颀长不少,我微一眯眼,摇舟回蓬莱殿,向来走最近的水路,纵使夜黑如墨,我还是依稀分辨出这趟水路不似先前那般来路。
  似乎已经到了湖心了,我引而不发,已知事有蹊跷。
  “本宫似乎没见过你。”我将脚压在另一个艄杆上,准备随时一挑,以便应敌。
  “你怎么会没见过我?”对方的一声“你”,足已叫我全身的血凉到脚底!如此不可一世的口气,带着隐忍的愤恨,我手脚微微发凉。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他将帽檐一掀,露出刀劈斧削的眉目,矍矍的双目,好似劈出一道雷击,要将我劈裂――项婴!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强自镇定地冷笑着,“项提司……别来无恙?父子情深,来探看项院长?”
  “哼!”项婴憔悴的容色冷冷一笑,想来这一年也是不好过,“贱人!今日我就了解你这妖孽!”
  我自脑后,将十二支固定发髻的赤金点翠步摇一枝一枝地取下来,心中为这繁琐的头饰微微不快,不紧不慢道:“项提司的谋划,本宫就算再长十岁,也及不上提司的万分之一。本宫身边现下没有一人,若是明日被发现,大可被说成是本宫酒醉不胜,失足跌入太液池而溺毙。如此大事,必然惊动宫闱,牢狱松懈,凭提司的身手救项院长,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这等计谋,也只有项婴想得出,也只有他做得到。
  话一毕,我已将最后一支碍手脚的九展昆仑凤翅金步摇除下。夜风吹来,梳理端正的发髻松开的瞬间,青丝如瀑布飞泻。还未等项婴有所反应,我已长袖挥出,势要先机得占。奈何项婴应变极快,几招拆下来,已是胜券在手。
  “妖后!当日未央宫没杀你,今日你必死于我手!”项婴剑势伶俐,穿云破月,直扑我面门。
  我自知当时武艺与项婴比肩的不过修远和姜御丞两人,心中大骇,该死!我顾不得什么招数,狠狠地几下分别落在左右船舷。小舟剧烈的晃动起来,项婴不意我竟然使出这么无赖的招数,重心不稳,剑锋走偏了几寸,贴着我鬓角的青丝,险险地擦了去。
  见项婴极力压住脸上的惊意,我惊魂不定却脑中一亮!他不会水!仿佛看到一线生机,我极力地摇晃着小舟,似乎看出我的意图,他凉凉一笑,挥手一扬――
  寒星点点,我大惊之下,不得不翻身躲过,手臂一阵刺痛,是暗器……我一个不稳,直直地栽入水中。
  好在我水性极好,昔年下水救人亦不是问题。水花四溅,我拼尽全力,击破船头,水入船舱,小舟必沉!握手成拳,淋漓血迹,满手都是。我顾不得疼。直待项婴一个跃起,避开下沉的船舱,手中十二道金光已齐齐射出!赤金点翠,凤凰泣血,算是我对项婴的“回礼”。
  饶是他武艺高强,水中终是占不得便宜。我没入湖中,依稀听到暗器入肉的闷哼声和人坠入水中的巨大水花声。
  我亦不敢靠近他落水的地方,一来也不知道周围是何等局面,不敢高声呼救;二来也怕手臂上中的暗器有毒,只得慢慢凫到岸边,太液池上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不知道是项婴的血还是我的,凉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湖水沁凉……我见过比今夜更凉的湖水,那是四面八方的湖水灌入我的四肢百骸,小腹上还留着宫婢阿夏心念之人的匕首……
  既然昔日,满门抄斩我不死;过河拆桥,被刺坠入荷塘,我不死;那么,今日我亦不会死!
  我挣扎着上了岸……不是蓬莱殿,离我现在最近的应是柔仪殿。我跌跌撞撞地,自柔仪殿的后殿摸索进去……
  柔仪殿中灯火通明,时隔两年,我这是第几次踏足柔仪殿了?
  宫灯明灭,看身影,似乎有男人在柔仪殿主殿,难怪深夜掌灯,恍如白昼,看来明月洲宴一完,姜御丞就上柔仪殿来‘醒酒’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卷八 世事茫茫难自料

  
  我撑开内殿的窗子,有一个嫔妃模样的人对着铜镜正描眉点绛,我暗自思忖,莫不是语融说的姜御丞的宠妃,如贵嫔?瞧她巧笑嫣然的样子,我暗暗观察了下内殿的布置,姜御丞和方升宴在主殿说事,语融也应该在那里侍奉。内殿是嫔妃寝居,按理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妃子而已。
  如果有的选,我宁可上蓬莱,我愤愤地向主殿的方向剜了一眼,当机立断,自窗外翻身跃入。
  “啊――”如贵嫔一声来不及发出的低呼,被我利落地捂住了嘴,东西已抵在她细腻的脖子上。
  “贵嫔稍安勿躁……”手臂上斑斑的血迹几乎要将我的袖子染透,我忍着痛,低低地吩咐着,“叫人把药箱拿进来。……本宫……嗯,我不欲伤人,也不欲被人知晓,快!”
  如贵嫔惊恐地看着淋漓血迹的我,似乎惊吓过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瞪着她,将匕首嵌进了几分。
  “来……来人……拿……拿药箱来。”如贵嫔哆哆嗦嗦地吩咐着殿外的侍婢。
  殿外的侍婢甚是乖觉,见如贵嫔被我挟持,也不敢声张,匆匆地提来了药箱。
  我几欲撑不住,些许冷汗从额头冒出来,心里却是冰凉,身体微微地抽着,胸中气血翻滚,就像有汹涌的浪头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理智的堤岸。我拼着口气,将如贵嫔绑了,嘴里堵上麻核,将匕首用绢帕包好揣进腰里,方大口喘着气,重重跌进酸梨枝花椅。
  如贵嫔……嗯……难怪,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女人的模样当真和昔年的如姬一般无二,难怪姜御丞封为贵嫔赐号为如。
  意识有着些许游离,我不能,不能晕,姜御丞就在外面,我只能尽快简单包扎一下,离开柔仪殿是为上策。
  抖着手,几乎快握不住药瓶,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药瓶子,我几欲一刀杀了眼前的女人!一箱药瓶,几乎全是活血护容,纤体助颜的东西,没一个是我当下能用的。我狠狠地瞪着如贵嫔,不禁血气上涌,不知哪里来的气和力,手不能动的情况下,飞起一脚,踢在她的膝头,自己也是禁不住大口大口喘息。
  美容养颜?让你美容养颜!这一记脚力,当年姜御丞一脚能将樟木老桌踢成齑粉,我跟着学了四天,吃了不少苦头,虽不如姜御丞的劲力,却没想到会用在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妃嫔身上。
  如贵嫔嘴里塞着麻核,口不能言,只得唔唔几声,鼻涕眼泪痛得跪倒在地。
  “往后,贵嫔就知道药箱里该放什么药了……”我喘了口气,冷冷道。
  这一会儿的功夫,我手臂上的血已在地上摊成一块,铜镜里映照出我毫无血色的脸庞……发丝凌乱,身上滴滴答答滴着水,当真犹如鬼魅……
  突然!耳旁传来破风声,好在我应变极快,左手拉起地上的如贵嫔,迎着穿透屏风的暗器,直接推了出去,自己一个闪身,堪堪躲过。暗器擦过如贵嫔的脸,“砰”的一声撞在墙上――是个酒杯,已经粉碎了,好大的劲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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