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第67/80页


  一枝冷箭从身后飞到,“嗖”得擦过我耳畔,斜斜的射向奔远的黑马!林弦横身抱住姜夏,箭擦破他的肩膀,直直地落在了远方。
  我愤然的回眸,果然是他!他不知何时已驰到了帐前,满目的恨意,遥望着奔远的黑马。
  他一个低眸,我仰着头,猛然挥剑出鞘,一剑削断马前蹄。马痛嘶之下,跪倒在地,方升宴猝不及防地被摔了下来!
  我当即挥剑,迎头斩下,方升宴反应甚是迅敏,翻身侧过,立马拔剑抵住我的剑身。但见得眼前银光一闪!
  两剑相击,声震双耳――
  数十招后,我的呼吸渐渐沉重,手中的剑式亦缓了下来,毕竟劲力不足,渐渐露了颓势。而方升宴剑势轻灵,不焦不躁,只是并不下杀招,招招守势,攻少守多。
  我自然深谙,他十年珠崖,必然武艺精进不下百倍,从前打得了,我尚且不是对手,遑论如今这情势!我只是含了一口气,势同拼命,剑剑全是不留后路的绝杀;他虽有体力,却也耐不住我如此不要命的剑法。
  突然觉得眼前剑势一疾!我一个不察,只觉得膝头剧痛,见鲜血缓缓从裙上渗出,染出腥红的血花。方升宴横剑立住,剑尖上缓缓滴下点点殷红血珠。
  长剑从我手中挑飞,膝头的剧痛,让我根本站不住。我以为他要杀了我,他却收了剑,伸手过来拉我。我一惊,忍痛侧开,奋力向一旁闪去,不意,膝头的痛楚让我直直跌到了地上。
  瞬时,手臂被人死死的掐住,传来一阵痛,方升宴的脸撞进我的眼中,带着恶狠狠的口气:“跑啊,你怎么不跑了?”他俯身,手上加了几分力道,痛得直让我觉得胳膊要断了,却摆脱不了他在我耳边的声音,“我说过,你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哪里也去不成!现在,我看你你还能跑到哪里?!”
  我心中勃发的恨意仿佛是熊熊烈火,将我整个人都灼得口干舌燥,眸光似利刃般戳向他的脸。
  他却恍如不见,一把拖着我往帐中走去。
  我的膝头受伤,痛得我冷汗涔涔;他拖着我走到了帐中,眼前是姜夏的御座。
  九五至尊,辉煌御极,明黄的龙纹,而他拖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那銮座仿佛极高极远,而他一步一步,朝着它走去。
  直到他慢慢的坐在了这九龙璧金的宝座上,他方心满意足的绽出一个笑,牢牢抱着我一同坐着;帐外是火,是血,是砍杀声……他恍如不见,竟似将那沸腾如海的血战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一般,只是整个将我搂住了。
  “你记不记得,十年前,你说过什么……”他困着我,力道不轻,我稍稍一挣,他就加重力道,几乎叫我窒息,那种闷仿佛是从心底逼仄出来的,一层一层薄薄的裹上心间。
  我艰难的吞吐着空气,手慢慢抚上腰间的错金匕首……
  我忽的忆起:那年,南楚一役,大吵之间,我喉头喑哑破碎不堪的吼着――有本事你就像姜御丞那样,让我非嫁了你不可啊!
  那般的屈辱,那般的痛楚!他当年就是这么掐着我,掐得我一身的伤,痛得我口不择言的大喊,而我的喉管也在那年几乎坏死……
  “姜御丞死了……”他带着快意,在我耳边吞吐着鲜血淋漓的言语。如此的自信,风烟万里的大周江山,他做到了,不是么。
  我浑身颤抖着,战栗着,哆嗦着,为他惨无人道的话,为那个我再也见不到的人。仿佛是那个噩梦,他从云端上扯着了我一般,瑟瑟齿冷,心头如被冰雪覆住一般。再也忍耐不住,头脑中痛得几乎要裂开一般――是他,是他!
  就是这个人,这个人!他害死了姜御丞!姜御丞!我拼尽全力挣扎开来,腥红的眼眸几乎要沁出血来!
  “哧――!”
  错金匕首耀眼的光芒不过是一刹那,手起刀落,我狠狠地刺了下去!
  方升宴怔住了,他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瞪大了眼睛看着血汩汩的从胸膛里涌出来……
  我痛快的看着他扭曲的脸,心痛与悲愤的感觉化到脸颊上成了淡漠的绝望,一字一字说得轻缓而森冷:“是你――害死了他。”
  害死了那个许我福寿安康,陪我白头偕老的人。我所有的未来、所有的美梦、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所有,因他而破灭。我再见不到他,再见不到他!甚至最后一刻,我都不能看他一眼,不能!
  方升宴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手依旧牢牢的抓紧了我:“他…他,他……骗你,他骗了你……”
  “住口!”层层的悲翻涌上心头,酸痛不可遏止,泪水潸潸而下。大滴大滴的泪珠灼热地滑落在我的脸上,斑驳的泪痕,转瞬遍布了我的容颜。
  不准提他!不准提他!我狂乱的按住匕首,狠狠的拔出来,飞溅的血迹喷到我的脸上,我饱含着恨意,用力的再次刺了下去!
  这一下,我用尽了全力,刀一直末到了刀柄,怎么也拔不出来。
  方升宴身中两刀,我激狂之下,扎偏了寸许,他还不致死,只是滚涌而出的鲜血,几乎漫湿了衣衫。他苦苦的看着我,仿佛明白了什么最心痛的东西,难以置信,却不能不信。他的眼神仿佛受了伤的兽,冰凉地绝望着,一点点无可奈何的看着我,张开口,嘴巴上下开合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和泪水,冷冷的看着他,他也会痛吗?痛吗?!他如何有我一半的痛!如何有饿哦这般生不如死的痛!如何有我眼睁睁看着他离去的痛!
  纵使膝头剧痛,我终究咬着牙,狠狠挣开了他,冷笑了一声,我根本跑不了,叛军杀来,我也是必死无疑。只是,就算死!我都不想和方升宴死在一块儿。
  凭借着最后的一丝意志,我走了几步,膝头的血花点点,再也撑不住,我不得不跌坐在地上;跌下的那刻,分明听到了一声开山裂缝般凄厉的吼声:
  “宴儿――!!!”
  方槐执剑冲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他爱子脸色苍白倒在血泊之中,垂死喘着气,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宴儿,宴儿,你怎么样?怎么样了?”方槐抱着方升宴,痛心疾首的大喊着。倏尔,目光瞪着爱子胸口的匕首,转而目眦尽裂的射向我,提剑大吼,“妖孽――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方升宴死死抱着他爹的衣袍,喘着气,费力的发出了微弱的声响:“爹,爹……不要…不要。我求你,不要不要……”
  我恨恨地瞪着方槐,带着满心满肺的仇恨,可惜……杀不了他!唯一的武器刺在方升宴胸口,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射杀眼前这个老贼!
  耳畔亟亟传来周兵的哀嚎声,眼前陡然出现一列弓弩手。果然!我苦笑一声,无望的闭了闭眼。
  他不在了,再无人可救我于水火,再无人可免我惊怕,再无人可安我心神……
  如此就跟着去了,也好。
  “放箭,放箭!”耳畔是方槐声嘶力竭的命令,“给我杀了这妖孽!放!放――”
  黑压压的羽箭射过来,就像密集的蝗雨,又像是成千上万颗流星,带着尖利的啸声……我无声的在心里默想着他的名字,安然的阖上眼眸。
  帐中响起如裂帛一般撕心裂肺的一声,“儿啊――”我霍然警觉那是方槐的惊呼,心中如被狠狠吓了一记,尚未来得及睁眼,只觉得骤然从哪里扑来了一股巨大的力气,生生将我整个按在怀里束缚住了,身上重重一下,不知是谁。
  我听到刷刷纷乱的破空之声,无数道箭似乎从我头顶飞过去……
  有人在喊住手,有人在惊叫……嗡嗡的,却没有预期的万箭穿心的疼痛,我有些惊疑的缓缓睁开了眼眸――
  方升宴的脸。
  他苦苦的抱着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抱紧了我,那么紧,仿佛如何也松不开。
  我透过些许的细缝,看到他的脊背,他背上不知插了有几十几百支箭,密密麻麻得像是刺猬一般……
  “妍妹妹……”他的笑容,在凄楚中绽放出一点点的欢喜,那欢喜看起来像溺水的人抓住的稻草,吞吐出最后一丝气息,“妍妹妹,……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二・明悟

  
  杀喊声震天,方槐举剑劈来的瞬间,倒了下去。
  密集的箭雨再次飞洒开来,倒下的却是眼前的弓弩手。
  “小妹――”
  援兵到了!我茫然的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一时间连气也喘不上来。
  修远终究找到了我,我双腿剧痛,如何也移动不了半步,而方升宴的手束得极紧,几乎嵌进我的胳膊里;修远费力很大的力气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后,将他的尸体搬开去,方来扶我。
  我的腿受着伤,一点点的疼漫了开来,眼睛也渐渐有了焦距,意识渐渐复苏……
  我突然放声大哭着扑到修远的怀里,牢牢的揽紧了他的脖子,哽咽破碎的声腔带着无助的凄惶:“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他若在此,决计不会让我受这般苦楚委屈。
  穷我余生,我再也等不到了……
  “我要你在这里……”我泪眼溟蒙,看不清一切,只能苦苦的抓紧眼前的一切。
  感觉他伸手,小心翼翼的环住了我,轻轻的拍着我,明明灭灭的声音,听不大真切:“…小妹,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不错,他在这里,他就在我身边!我心头瞬时一松,呜咽了一声,全身恍如虚脱一般,疲软的没有了力气。
  明帝二年,罪臣方氏父子,勾结南楚余孽,起兵造反,兵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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